第一百一十四章 决绝

景行低头听着景云的话,心里冷笑道:受命于天?狗屁!你若真是什么老天的儿子,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嗤!

“自古成王败寇,我输了。”在众人的视线里,安王靠在囚车上眯着眼仰视着午门城楼上的人,他面上表情淡然:“景云,你已经杀了我老少家眷一千余口,现在还说这些作甚?给老夫个痛快吧!”

水轻舟的身子晃了晃,一股腥甜的滋味涌了上来,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胸中的不适暂且压了。

老少家眷一千余口?这是把安王府的人杀绝了。

那他的母妃也不在了?

他,没娘了?

水轻舟脑子完全不受使唤,只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家里人都死了,我却还独活着……

“好,朕就给你个痛快!”景云双手一挥广袖卷起寒风猎猎作响,那两只巨大的袖口迎风张开,如同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的血盆大口:“国师说了,点天灯!”

“陛下!万岁!罪臣知罪了……”

安王扶着囚车的柱子站了起来,面朝着跪在另一辆囚车中磕头如捣蒜的二儿子说道:“别求他。今儿咱父子一同上路正好有个伴儿。咱们得快些走,你娘在前头还等着咱们呢……”

“父王,儿子不想做皇帝了!您也快给陛下磕头认罪吧,您是陛下的长辈,您求他,您快求他啊!”

在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里安王叹了口气:“我和你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父王,儿子怕啊……”安王世子身子已经抖得站不起来,他爬到囚车一头对着景云磕头道:“陛下,你要杀我就砍了我的头吧,别点天灯,我求你了!”

午门前两个高大的三脚架已经立了起来,上面各垂着一条长长的铁索。

景云一步迈到午门正楼的矮墙前看着跪求自己的安王世子,心里无比的痛快!

他的眼睛看向东侧燕翅楼,那里还有个女人曾经痴心妄想着要做皇后呢!他要让她好好看看,把身家性命押到如此一个毫无担当的废物身上到底值不值得!

“好。”景云点点头:“朕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知罪的!”

“把火把给他。”景云对准备行刑的御林军吩咐道。

两辆囚车同时被打开,安王父子被从里面拖了出来,一支松油火把被塞到了安王世子的手中,而安王则被推到了一个三脚架的下面。

两名御林军提着两只木桶过来将里面的油泼在安王身上,然后用三脚架上的铁链绑了他脚上铁镣铐将他倒挂了起来。

油,顺着安王半白的须发小溪似的流在地上,很快的凝成了白花花的一片。而他的身子则在风中不断的打着旋。

每次他面朝了午门的时候都会使劲的看,那上面还有一个他的儿子呢,只可惜这一世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未给过他半点疼爱……

不过那终究是他景瑾的骨血,比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要强百倍。

只要他活着就好。

那样,他景瑾这一支的血脉就绝不了!

“我不!我不!你们别逼我……”御林军把安王世子架到了安王身前。

景云对着下面挥挥手。

安王世子往后退了半步就被人按住:“他是我父王啊……你们别逼我……”

挣扎中,他扔了火把。那火把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溅起一片火星瞬间将地上的油点燃,而很快的,地上的火‘嘭’地旺了起来引燃了安王的头发……

“国师,你在说什么?”听到身边有人低声吟唱的声音,景云回头问道。

“往生咒。”水轻舟缓步走到矮墙边,唇边一丝鲜红的血液溢了出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水轻舟身子轻飘飘的从午门上跃起又轻飘飘的落下,如同树上最后的一片树叶终是被风吹落……

父子两个人都头朝着下,在这样颠倒的世界里正视了……

这一世为父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我这一身血肉皆来自于你,如今,我全还了……

往生咒的调子古朴悠扬,在寒风中传出去很远,有种使人心神安宁的力量。

火焰里,景瑾清楚地看见血不断地从水轻舟的嘴里冒了出来断线的珠子似得散落着……

“你怀着身子禁不得累,给皇后娘娘拜了年就早些回府,不要让为夫惦念着。”景行对着燕之轻声嘱咐道。

他眼睛几近失明,皇帝陛下是知道的,因此今早进宫景行特意带了福全随行。

先前有贤王妃扶着贤王爷走了一段路,福全并不靠前,只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

“知道啦。”燕之应了,她知道景行这番话不过是说给福全听的。

依着她过去的身份还真不用顾忌着皇后,现在成了亲倒有了束缚,燕之是贤王妃,她得顾忌着景行。

“福管事。”燕之叫过来福全:“好生照看着王爷,若是有宴也别让他再饮酒了。那日贪杯,他头疼了许久。”

“是。”福全躬身听着,燕之把景行的手搭在他的臂上:“有劳公公。”

两人分了开,燕之奔了凤仪宫,景行去了金銮殿殿。

大年初一,景云照例会在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然后率领景氏皇族中人去太庙祭祖,午后会大排宴宴犒赏群臣。

因为年年都是如此,所以大臣们给皇帝陛下拜过年后并未出宫,而是聚在朝房里一面喝茶聊天一面等着太监来传唤大伙赴宴。

新年头一天,难得的不用议论政事,朝房里的众臣很有耐心的等着消息,个个面上表情轻松,是个一派和谐的局面。

“列为大人!”朝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有太监在外头说道:“陛下口谕,让诸位到午门前观礼呢。”

“今年倒是早,还琢磨着得有会子工夫才能来传呢……”

“可不是,往年都是过了正午公公们才来……”

朝房里的文武大臣并未细听那太监说了什么,左不过年年都是如此,跟着大伙儿走就是了。

御宴不过是意思意思,谁敢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一通猛吃?那些赴宴的臣子们都得饿着肚子回家再吃去。

“列为大人,这边请!”抱着拂尘立在朝房门口的胖太监客客气气地抬手拦住了要往金殿去的臣子:“陛下口谕,请诸位大人到午门前观礼呢。”

众人停住了脚步,堵在朝房的门口面面相觑。

多年浸淫于朝堂之上,这些人都是长了毛比猴都精的存在,就凭太监的这一句话,他们便马上嗅出了不同的气氛。

“李公公。”有人已经凑到了胖太监的身前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您给我们说说,这是观什么礼啊?别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们几个再露怯。”

“列位大人,您几个快别为难咱家了。”李太监抬手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子头愁眉苦脸地说道:“观什么礼?陛下能跟咱家说?您几个赶紧去午门前候着吧,待会儿不就看见了。”

说完他一耷拉眼皮,把拂尘一挥,赶牲口似得把人往午门的方向轰:“快着,快着吧,咱家过来的时候陛下的御辇都在太庙前候驾了,难不成让陛下在午门前等候着大人们?”

临近正午时分,天气却奇冷无比。

官员们大年初一来给陛下拜年,来回的路上不是乘车就是坐轿,因此大多穿的单薄,穿厚了会显得臃肿不体面。

这些人从朝房走到午门,一路上没遮没盖的还喝着西北风,是从里到外的冷。

而午门的情形更让人发憷!

提刀佩剑的御林军已经将午门前的一大片开阔地圈了起来,只留个入口。等着文武百官进了圈子之后那个入口马上站了人。

他们被包围了!

今天是要出大事了!

这些本等着皇帝陛下赏饭吃的大小官员们再没了闲聊扯淡的心情,俱都战战兢兢地立在风口里大气儿不敢出,只在心里盼着自己做的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儿别让陛下知道才好……

很快,午门两侧角楼里的钟鼓齐鸣,是皇帝陛下到了。

午门前,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景云才从太庙来,身上穿的是十二章服头上戴的是十二旒冕,这套礼服是最尊贵的,只有在祭拜天地和祭祀宗庙这样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着。

站在午门的正门楼上,透过眼前摇曳的旒珠景云垂了眼帘往下看,那些跪着的臣子显得那样的渺小,真与蝼蚁一般。

哼!

景云在心里冷笑一声,谁知道这些看似卑微谦恭的人里面有没有藏着那个劫走他皇儿的人呢。

“众卿平身。”他两手一挥示意群臣们起来,眼睛却看向东面的燕翅楼。

那里,刘皇后率众宫妃以及今天进宫来朝拜的贵妇诰命们也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