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氏见兰玉宝通情达理,心下安慰,倒也不再多说,只道:“咱们快些过去吧。”
兰玉宝也知道宫里人多眼杂,并不适宜多说什么,但她放心不下孔欣瑜,应下的间隙又往身后看了一眼,原氏心知她担忧,便道:“别担心,欣瑜那孩子,我已经让大丫头去看着了,她们小姐妹好说话些。”
原氏所说的大丫头,正是汪知念长子汪大公子的嫡女汪绮罗,汪绮罗今年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此时正与孔欣瑜走在一起,因着不好再揭孔欣瑜的伤疤,只捡了些有趣的事情来说。
孔欣瑜整个人都闷闷的,她不料蔚蓝会说走就走,到最后什么也没追究,也没料到兰玉宝会不来给她撑腰,但想到谢太后同样没来给谢诗意撑腰,她心中又平衡了些,对于蔚蓝的离开,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此时,前往椿萱殿的宫道上贵妇闺秀们三三两两,大家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在议论方才的事情。
泰王妃李氏与其长女赫然也在其中。
因着泰王早年暗中帮扶姜衍,与谢琳母子结仇,泰王妃李氏向来不得谢太后的眼缘,多年来,在启泰皇室中,李氏虽然身份贵重,却一直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再加上泰王风流多情,家中姬妾无数,而李氏向来听之任之,谢琳就更加看不上眼了,只觉得李氏是个窝囊废没手段的,占着正妃的名头,连自家男人都辖制不住。
圣元帝还没大行之前,李氏每每进宫给谢琳请安,谢琳都会明里暗里挤兑李氏,李氏浑然不当回事,可次数多了,难免心生不耐。
有次被逼得急了,李氏干脆耸拉着眼皮,皮笑肉不笑的与谢琳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若天下正室都有贵妃娘娘这份心性手段,又哪还轮得到那些出身卑贱的小贱蹄子钻营上位?您说是不是?”
谢琳本就是侧室上位,所谓出生卑贱的小贱蹄子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据说当日谢琳宫中的一套粉彩描金茶具,从茶壶到茶盏都被摔了个粉碎,从此以后再不让泰王妃到宫中给她请安。
泰王长女名唤姜固,也是个心性爽朗的,见自家母妃一直沉默,可唇角却是微微翘起,眸中还带着笑意,不由得出声道:“母妃,您在想什么?”
“笑世人眼拙。”李氏往谢太后的延禧宫看了一眼,心中是真的愉快。
蔚蓝的脾性很合姜固的胃口,再加上蔚蓝将私产存入盛宇,这又让姜固对蔚蓝多了几分好感,她笑了笑,“母妃说的是,女儿以往与蔚大小姐素不相识,倒是白白错过了好些时间,否则今日也能出面说上几句。”
“怎么,阿固是想帮蔚大小姐一把?”李氏浅笑,姜固是个什么性情,李氏在明白不过,这就是个跳脱的,除了不贪花好色,其他与泰王可说是一脉相承。
“嗯。”姜固点点头,“蔚大小姐最后虽然顺利脱身,可女儿觉得,谢诗意与孔欣瑜两个快出阁的姑娘,竟然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太不知羞了。且方才周围无一人上前帮蔚大小姐说话。”
她说着撇撇嘴,鄙夷道:“说不过就哭,弄得活像被人欺负了似的。”泰王府的后院向来热闹,那些三两句就未语泪先流的戏码姜固早就见怪不怪了。是真哭还是假哭,姜固一看便知,是以才会如此不屑。
李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旁的人自然也能看明白。”她说着眉间染上几分愁色,侧头看了姜固一眼,轻声叹道:“你若什么时候能有蔚大小姐的几分手段,母妃就是睡着了也能笑醒。”
姜固嘴角微抽,“您昨儿不才睡着了笑醒吗?”
这话说来也是搞笑,因为三国使臣入京,上京城中形势紧张,这两日泰王便也没有歇在外面,谁料昨儿夜里,府中几个姬妾因为争宠竟然上演全武行,李氏半夜从酣睡中被人叫醒,就看到几个打得头破血流衣衫褴褛的美娇娘,这直接让李氏笑出声来。
“这可不同。”李氏笑着睨了她一眼,“世人眼瞎,蔚大小姐虽然才十来岁,可行事却极有分寸。”
------题外话------
投月票的亲,我们来交流下交友心得—
谢诗意哪里受过这种气了?她从小就是被谢家当成下任皇后来培养的,平日里与她相交的闺秀,无论身份高低,无不是奉承巴结,她在这些人之中也算游刃有余,甚至大多数时候还看不上这些人的手段,却不曾想会遇上蔚蓝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且厚脸皮的。
若是寻常闺秀,听得她如此一说,少不得要表示下并无牵累之心,亦或者只是无心之失,她看着蔚蓝,眼中有厉芒划过,但见蔚蓝面不改色,甚至还满脸惋惜遗憾的看着孔欣瑜,谢诗意就是有再好的养气功夫,这会儿也忍不住了。
又更何况,本质上,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便是心思再如何深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穿了意图丢进颜面,那也是十足难堪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能宫中参加筵席的,无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门庭,而蔚蓝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她置于难堪境地,她心中的嫉妒与疯狂根本就压抑不住。
“你!”谢诗意面色变得铁青,咬牙道:“你休得胡乱攀咬!”
“风度,风度!”见谢诗意变了脸色,蔚蓝心中愉快了,她换了副笑脸,眉眼生辉道:“据说谢大小姐是京中才貌无双的第一贵女,你可千万别生气,这一生气,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真面孔,那可就不美了。”
她满脸我全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可话中的意味却讽意十足,直刺激得谢诗意胸中怒火翻腾,嘴皮子直哆嗦,须臾间,眼中就包了一汪眼泪。
可该死的,她该说什么?!谢诗意嗫嚅着嘴唇一时无言,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闺秀,此时此刻,蔚蓝的面孔在她面前不禁变得狰狞无比,还有些模糊。
趁着谢诗意还没开口的功夫,蔚蓝又道:“都说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我往日里无甚体会,可如今见到谢大小姐,却是体会深刻了。”
她说罢轻叹一声,无辜道:“可便是如此,谢大小姐你也不能曲解我的好意啊!这不,我与孔大小姐好歹算是亲戚,虽然这一表三千里,可好歹是表对不对?而你又与孔大小姐交好,我如今与孔大小姐分享下交友心得,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谢大小姐也应当算是受益者,难道你不应该为孔大小姐高兴吗?”
这话一出,无论是孔欣瑜与谢诗意这两个当事人,还是围观的众人,心中皆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两个字:无耻!真的太无耻了!这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
什么叫一表三千里,这是在讽刺孔欣瑜之前面上拉关系实则行欺辱污蔑之事呢,还说什么谢大小姐与孔大小姐交好,要分享交友心得,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不是才暗指谢大小姐不值得相交吗?现在又说谢大小姐是受益人!
太傅府与探花府到底什么关系,探花府又与宁王是什么关系,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被你这么大喇喇说破,就算谢大小姐与孔大小姐之前情同姐妹,那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围观的人看着谢诗意泪盈于睫的样子,心下都有些感慨,甚至有几分不可置信,曾几何时,她们心中高高在上如同天仙一般不染尘埃的人物,竟也会跌入泥潭,被人驳斥得哑口无言?
不受天磨非好汉,不遭人妒是庸才。偏谢诗意平时虽然一副高高在上、看起来与京中闺秀谁都交好的模样,但实则有不少人都是因为忌惮她的身份,即便是心中不满,也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如今听蔚蓝这么一说,原本就对谢诗意不满的闺秀们,顿觉犹如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爽快。只毕竟是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上,众闺秀多少有些顾忌,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大呼过瘾,可眼中的兴奋却不怎么藏得住。
谢诗意被蔚蓝堵得左右为难,要说蔚蓝说得不对好像找不到理由,但要说蔚蓝说得对,她心下又万分不甘。她谨记多说多错的原则,往四周看了一眼,见谢太后不曾派人前来,不由得狠狠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嗫嚅了下嘴唇,冷不丁便潸然泪下,那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如玉的面颊缓缓话落,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是被蔚蓝欺负了。
蔚蓝心中感慨,谢诗意这装可怜的招数虽然有些蹩脚,但此时却是无声胜有声。因为谢诗意这雨打梨花的姿态,已经将被人欺凌的小白花演绎得淋漓尽致。
尤其冬日天寒,有些朦胧的灯光下,美人垂泪,有风吹过拂动她两颊的发丝,而她鼻头被冻得有些发红,看着当真是楚楚可怜。
孔府向来注重对后代儿孙的培养,尤其是对家中女子的培养,作为待价而沽的联姻工具,在货物还没出柜之前,每一位孔府闺秀,都有着不可低估的分量。
孔欣瑜是孔志高的嫡长孙女,自然少不得被孔志高耳提面命,她性格虽然鲁莽跋扈,但却不是真的蠢笨。
蔚蓝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又有什么好含糊的?
默默的看着谢诗意流泪,孔欣瑜脸上泪痕未干,可脑子却清醒过来。她眉眼闪烁并不说话,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一则是因为对谢诗意的怀疑,通过蔚蓝的话得到了亲眼证实,思忖间,她不免觉得自己错将豺狼当白兔,有种上当受骗的屈辱感,只这屈辱感并没存在多久,就被她转化成了仇恨。
二则是蔚蓝的变化。她今日虽是受了谢诗意的鼓动才会对蔚蓝发难,可有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素日对蔚蓝的了解,原本她以为蔚蓝被激怒后,要么会当即动粗,要么会咒骂几句走人,可没想到蔚蓝的变化会这样大!不仅忍住了没与她动手,反倒是施施然的逐条反驳过来,将她逼入了被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