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月从西跨院重新端了热水进来,便见蔚蓝安安静静地躺在矮榻上休息,呼吸清浅,神色间一派平静,早前一直紧锁的眉头像是忽然间就被什么抚平了。
暗暗松了口气,簌月猜想蔚蓝已经在心里做了去昕阳守孝的决定,也暂时将夫人过世的事情放下了,毕竟还有小少爷要看顾。眼下大房就两个小主子,长姐如母,小姐自然是要担负起照顾幼弟的责任,总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
轻声将蔚蓝叫醒,簌月在蔚蓝身后放了个引枕,端过温水道:“小姐,您先喝点热水,喝完水奴婢伺候您梳洗,天气凉了,不用热水暖暖脚睡不好。”
“好。”蔚蓝惜字如金,她并未睡着,只是精力不济闭着眼睛养神,早在簌月进屋时,她的神智便异常清醒。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除非她神经线被火箭炮轰得渣都不剩直接灰飞烟灭了,不然怎么可能睡得着?
可这具身体超乎她想象的虚弱,根本容不得她做多余的分析探查,若非她骨子里坚毅,只怕早在旁听崔妈妈爆料“高门秘辛”的时候就已经累得趴下。
被簌月伺候着喝了大半杯温水,又用热水泡了脚,蔚蓝虽然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但至少没了刚刚醒来时的晕眩感。
强行掐断大脑中一刻不停的纷乱思绪,蔚蓝闭上眼倒头就睡,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且必须做要好的,就是快速恢复体能。
崔嬷嬷也不推辞,起身揉着腰往门外走,边走边嘟囔道:“生而为人,如何不累?尤其是做人奴才的,只有主子好了咱们才能跟着有好日子过,大老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从小猫崽那么丁点儿到英武少年,然后娶妻生子,如今却又……哎!世事无常啊!”
蔚蓝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帘后僵直成一道雕塑,目送簌月送了崔嬷嬷出门,还是没能将接收到的信息完全消化,在她有限的认知和记忆里,这样的场景无异于天方夜谭!无声的张了张嘴,蔚蓝翻了个白眼朝天竖起中指!艹!什么玩意!
脚步声很快回来,簌月带着一身凉意进门,打眼便见蔚蓝面白如纸神情呆滞的站在门口,小嘴微张着,右手高高举起还竖着中指……
簌月不由得脚步一顿,睁大眼呆了呆!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可是还晕得难受?是不是想喝水?还是想吃东西?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簌月看不懂蔚蓝的手势,但她知道这些日子自家小姐被打击得狠了,悲伤过度行为与平时有异倒也正常,忙上前扶着蔚蓝往矮榻走。
蔚蓝并不反抗,她在簌月身上没有感觉丝毫恶意,更何况,她刚才看到了自己的右手,十指纤细白嫩,用青葱玉手来形容都不为过。若说绣花鞋是她神思不属眼花了,那面前这双尚未长成的、介于少女和儿童的手,绝非错觉!她原本拥有一双与糙老爷们不遑多让的手,可现在茧子不见了,黑皮肤没了,连格斗训练时留下的疤痕都没了!还有什么比被火箭炮轰过之后发现自己不是自己更令人惊悚?
被簌月扶着的左手传来清晰温暖的热度,蔚蓝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簌月;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自己高出一头,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长相很是娇俏,只是肤色略黑,上身着素白对襟短襦,下身碧青色罗裙,行走间莲青色绣鞋露出些许鞋尖。
蔚蓝一时间思绪万千,簌月的问话她半个字也顾不得回答,驼羊群蜂拥而至踩着她脆弱的神经线呼啸而过,最后只剩下碎成一地的残渣,拼不出头绪也无法拾起!
簌月习惯了蔚蓝的沉默,径直将懵呆呆的蔚蓝扶到矮榻上坐下,又半蹲下身子柳眉微蹙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里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