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9章 三醉

他又挽起衣袖,见腕上若隐若现的逐渐清晰逐渐向心口延伸的一条暗紫色血脉,仿佛之前的问句得到了证实,嘴角弧度更大了!

邱长生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是“死人”——哀莫大于心死!如同不甘腐烂便于体内塞满朱砂和各种香料的尸体,他给自己喂食不尽的药物以支撑这副空皮囊不灭——为的、就是等一个人,等一个名正言顺又有能力有资格来杀他的人——邱长生有一种执着、一种不亚于对白衣的执着——对生和死的执着。生和死都是庄重的事儿,需要以谦卑之心待之。他二十四年“生”已被人被己毁得惨不忍睹,唯有让死更慎重一点。

灯光明昧不定,紫竹随风摇曳着纤细腰肢,恍惚见一只蝶翩跹而过,披着炫目的斑纹。

叶儿……也该回了吧!

他有些担心。换上干净的衣裳,将腥味浓重的白衣处理好,才迈着虚浮的步子出门、下楼。在这短短时间里,夏叶儿穿过林子,走出林子。于是,他脚尖才及泥地,便见姑母亲埋着头步履飞快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声音暗哑——“今晚,我回房休息。”

衣袂带起一阵风,撩起他几缕银丝。邱长生闻言一怔,却不出声阻拦,只是,跟着压低了脑袋。

树影婆娑于此身,鬓发亦投下暗影,看不清他嘴角弯出怎样弧度——

呐,王山狼,吾已不计较,汝之女又在别扭什么?

楚承功忿忿依旧难平。对先生的“柔声呼唤”,孩子气地扭头一声“哼”,不理不理就是不理!对夏叶儿则变本加厉,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刀剑相向。而忿忿者又岂止他一人?姑母亲亦然。说是“回房休息”,事实上回房后她已经失眠好几日了!夏叶儿不分忙、闲,皆时常顶着两枚黑眼圈盯着邱长生神游天外。然后,院子里抚二胡的那人似感觉到什么,回眸一笑,明亮如旭日东升……于是,姑母亲更呆了!为掩饰窘态,落荒而逃!

她之忿忿,既因邱长生安然无恙、自己苦心研制的“三醉芙蓉”无效而生的挫败感,又因因邱长生安然无恙而明显松一口气的自己!

如此,本来鸟语花香,一派和谐的清风里满布火药味。各怀鬼胎的三人尴尬着、沉默着——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说的便是十一月后很久很久的这年除夕。

映月楼位于天龙寨,乃是臭名昭著、叫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卖毒给杀手,岂非助纣为虐?承功知道先生是说真的,不是威胁,不是讨价还价!他若要价三千,这方子就必定值三千!谢星驰是个识货的奸商,在别处“奸”也罢,若胆敢“奸”到他头上,便有一无二!

承功幼时见邱长生救死扶伤,常一脸钦佩地感叹:先生真是个慈悲的人哪!那时谢星驰翘着二郎腿,“啪”的一声合上聚骨扇,托起桌上小盏,以杯盖撩开沉浮不定的几叶毛尖,笑道:“慈悲?承功,你的眼睛在往哪儿看?”

他被问得一头雾水。

谢星驰又道:“你看我像慈悲之人吗?”

他立时摇头,拨浪鼓般飞快。

“这不就成了?不慈悲的我岂会去侍奉慈悲之人?”一如杀手不会去侍奉佛祖。

是啊!慈悲的邱长生怎会为了区区三千两而将剧毒出卖给恶魔?不是该扼杀在这小小清风里里么?

然楚承功亦非善类,他如今关注的只有一点——“那夏叶儿呢?”

邱长生挑眉、转头,“叶儿怎么了?”

这一句反问要承功暴跳如雷!

“夏叶儿怎么了?夏叶儿该死!先生您救她护她养她教育她,她却制毒害您!这等恩将仇报的恶徒岂能再留?不为民除害也当逐出师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