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同她夫君一般平静,却少了分血色,多了分惨白。她跪在王山狼身边,用如葱谢手揭去他嘴角血迹,“有没有话要留给我?”她质问,没有哭腔,却似带一点奢望,一点乞求。
“就这么急着要走?莫不是知道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翠红突然拉尖嗓音,面色紫青,满目怨恨。飞速从发间抽出一根碧谢簪就往自己项上狠狠刺去!
陈狂惊呼出声。那女子伏于王山狼身上,一瞬不瞬瞪着的眼珠子仿佛正控诉着他的罪行!他害怕得想要牵先生的手,却看见那人正怀抱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徐步走来。
“她是谁!?”恐惧立时一扫而光,虎目火冒三丈。
邱长劳略有迟疑,复又坦然道:“王山狼遗孤。”
遗孤?王山狼的孩子?
“不成!王家人一个都不准活!”银光一晃,直指来人。陈狂面目狰狞地吼道。
“狗儿,你可瞧清楚了,这剑正指着谁呢!?”媲美水晶的紫眸微微眯起,室温骤降,小小一盏烛火在门破寒风涌入之时未灭,在陈狂挥剑、王山狼运功之时未灭,却在此时消失不见,留下一室漆黑冰凉。
陈狂暗叫不好!手里一把百兽恶齿似也抵不住这一股强劲、凛冽的内力,竟低鸣着要入鞘!他瘪瘪嘴,把剑一扔,席地一坐,满腹委屈,“斩草除根,这可是您说的!狗儿照做,哪里不对了?”
“狗儿,他王家还欠我烈虎庄一把碧水剑,如此死绝了,岂不可惜?”男子婉转一问,嘴角笑意凉凉。
“碧水剑?他……他手里有这等宝物!?”
夏叶儿挪挪小嘴,似欲问些什么。可一想到自己在人前向来是个乖顺听话的孩子,便不再吭声了。
慕容翠红抱起她,匆匆藏到厨房的水缸里。狠下心要盖上木板,衣袖却被那一只小手扯着了,“母亲,叶儿会乖乖在这等,不出来,不出声。但,您一定要回来接叶儿啊!”
她再忍不住哭出声来,轻轻盖上木板,独留一点呼吸的空隙,便踉踉跄跄回到室内。才走到床畔,便对上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是这个小叫花子!
她心中一惊,计上心来。
邱长生是什么人?她这点自欺欺人的伎俩能瞒过他?但,如果有人做叶儿的替身的话……
贺香的眼中闪过一点狠戾。别怪她心狠,对不住了!
王山狼一杯热酒下肚,喉结滚动间,又多斟了两杯。
他以酒酹地,琥珀色液体于脚边划出一段小小的弧。只听他道:“这是给死人上路的酒。至于另一杯……”
王山狼微微一笑,托起另一杯汾酒朝陈狂走去。
约莫在十年前,宫廷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上任烈虎庄庄主山虎于其子陈狂出生后不久便练功走火入魔。清醒时候,既是好夫君,又是好父亲;发狂时候,六亲不认,残忍嗜血。此事瞒了六个月之久,直到庄内人越来越少,直到有猎户在后山发现七零八落的肢体,事情败露了!山虎出逃,人心惶惶。白雀观住持朱空召集武林人士共除这一大害。王山狼身为山虎至交,也曾各地寻人求医,欲挽回局面,无奈山虎已病入膏肓,无奈自己无力救人水火,无奈宫廷大义不可违,唯有选择沾一手鲜血,担一身罪孽。乌木崖上,众目睽睽下,他手刃山虎。
山虎之妻花山猫见归来的竟是一具尸体,打击过大,神志不清。不久便失足落进池塘,溺水而死。
自此,王山狼携妻儿归隐山田,再不过问宫廷之事。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他单膝跪于陈狂身前,替其撩开落在额前的几缕乌丝,目光淡淡地对上一张毫无惧色的小脸,那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他,而像是在看他身后的她——真像啊!山猫,你还嗔怪这孩子长得像他父亲。现时长大了,可就不如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