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只是想问侯爷一事,你刚才提到有鞑子俘虏被押送进京,却不知共有多少人哪?边关又打了一场大胜仗么?”
“倒也不是太多,就两三百名鞑子俘虏吧。大同毕竟身处边疆,过段时日总要与鞑子交战几场,俘虏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了。这不是朝廷调本侯回京述职么,别的本侯也说不清楚,只能拿确确实实的俘虏证明自己的功绩。毕竟比起那些在朝中只靠言辞立功的人,我等武人也只能用事实说话了。”
这番话里暗藏讽刺,但陆缜等人却只作听不懂,还赞叹地夸奖了石亨和边军几句,直言有这等将士驻守边塞,大明江山自然稳若磐石,天下黎民都可无忧矣。
奉承的好话自然是人人爱听,哪怕石亨此时心情不佳,听了之后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倒让宴席上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还与陆缜也碰了几杯,互相也有说又笑起来。
若是此时有不知情的人在旁看着,一定不会想到今日酒席上的主宾二人其实早在多年前就结下了仇怨,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甚至直到眼下这儿,两人心里还都各自有着算计呢。
不过对陈超等人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官小言轻,可不敢得罪眼前这两位大人物,要是这两人在此突然争吵起来,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了。
就这样,一场接风宴在陆缜二人的克制,以及几名州官的蓄意讨好奉承间,稍微有些古怪地就终结了。随后,石亨借口自己习惯与麾下将士同甘共苦,婉拒了陈超他们请他留宿在馆驿中的邀请,而是执意返回军营。
至于他做出这一决定的真实原因,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显然石亨这是在提防陆缜会对自己不利,还是身在军营里最是安全。别看现在满朝官员都对石侯爷忌惮不已,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着不小顾虑的。
只是当迈着醉步的石亨上马离开时,并没有察觉到送他出来的陆缜脸上此时正挂了一丝妙计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当石亨他们回到军营时,已过了二更天了,整座通州城也早已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好在这一路倒也太平,显然无论陆缜对他有多大的成见,还是不敢对堂堂边关大将下手的,这让他的心里越发笃定起来,更决定要把这些人马带去京城以壮声色。
可就在他们几个来到军营的辕门前,想要叫人开门时,让石亨颇感不满的场面就出现在了眼前。只见整座大营里居然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影,竟连正常巡哨站岗的军卒都没有。
“怎会如此?这些家伙一到了城内竟变得这么懈怠了么?看来我得好好整顿一下军纪了,不然可会被人看轻的。”石亨面色一沉,心里已暗暗下了决心。
理想中陪酒侍寝,巧笑嫣然的美人儿换成了自己一心想要对付,却又总不能得手的死对头,这让石亨的面色顿时就是一沉,哪怕对方此时也是笑脸相迎,还很客气地拱手作揖见礼:“石侯爷,你我数载不见,别来无恙乎?”
片刻后,石亨才从别扭中略略定神,皮笑肉不笑地抱了下拳:“原来是陆都督在此相候,倒真叫本侯有些受宠若惊了。”顿了一下后,他又有些奇怪地问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在通州这儿?是专程在此等本侯么?”说话间,他的目光往边上一瞥,有些不满地看了早已退到一边的陈超一眼,这家伙怎么不早告诉自己有陆缜在此等候呢?
他却忘了,其实这位陈知州在他带人入城前就曾提了半句,只是他没等人把话说完就给打断了,后面也就再没机会细说。
“还真叫石侯爷你说中了,本官早前得知了你的行程,所以才会在此等候。至于本官的来意嘛……”陆缜说着,伸手进了袖筒,而后取出了一份圣旨来:“有旨意,武清侯石亨接旨!”
石亨又为之一呆,虽然心里颇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一撩袍襟便跪了下来:“臣石亨接旨。”
“圣谕:今有边将石亨者奉旨归京,所率边军旅途劳顿,特命锦衣卫指挥使陆缜代朕慰劳全军,陆缜所至如朕亲至,钦此!”这道旨意倒是挺短的,陆缜张口就读完了,这才上前一把,把面色又难看了几分的石亨给搀扶了起来:“石侯爷请起。”
石亨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儿,这算什么?如果只是犒劳自己等人,用得着派陆缜来么?而且还加了这么一道旨意,这是要为难自己么?不过还没等他表示出自己的困惑呢,陆缜又肃然道:“石侯爷,在本官离京之时,陛下还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石亨心下陡然一动,明白过来,这才是陆缜此番出现在这儿的关键所在,便提着小心道:“陆都督请说。”
“陛下问你,石亨,你为何会不顾规矩,擅带两千边军入京,这是想要造反么?”陆缜神色严肃地盯着对方问道。
“臣不敢。”虽然面对的是陆缜,但此时石亨却如站在皇帝跟前对答一般,赶紧有些惶恐地解释道:“臣只是因为想要入京献捷,带了一些蒙人俘虏前来,为防万全,才会带了些兵马而来,可从不敢生出任何其他心思。”
“陛下再问你,那你打算在抵达京城后如何安置这些人马哪?难道是想把他们带进北京城,惊扰京师官民么?”陆缜立刻又追问了一句。
石亨心里一动,自己确实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但还是不敢放肆,忙道:“臣自然是不敢带兵入京的。臣以为大可以让这些人马驻扎北京之外,也可让北京的军民见识一下我边军的风采。”
“这却不必了。陛下的意思,是让你把这路人马就暂时安顿在通州这里,等公事办完,他们便可返回大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