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是很多人心里都会生出的看法,因为他的身份实在很高,被个小小的秀才当众顶撞自然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当他看着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一怒之下就会做出这等逞一时之快的决定来了。
这完全是顺理成章的推导,是包括何渊在内的所有知情者都会下意识就会得到的结论。陆缜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为何看自己的眼神透着古怪了,那分明就是在怀疑自己就是此案的元凶了!
没等陆缜开口呢,一旁的彭定真已经寒了张脸说话了:“何知府,这么做可大为不妥哪!就是寻常之人,我们也不能让其含冤而死,更别提苏穆还是我府学之中的生员,本官是断不会任此事发生的!”话虽然是跟何渊所说,但他的目光却不时落向陆缜,其意已很清楚了。
显然,苏穆这一死还真保住了自己的功名,至少现在彭定真是不可能再强行开革其秀才的功名了。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不会感到安慰。
陆缜自然明白对方这话是冲自己来的,只能一声叹息,正色道:“彭提学说的是,此案既有蹊跷,那自然是要一查到底的。无论凶手是什么人,都绝不能有所姑息!”
“下官遵命!”陆缜这一表态,倒让何渊松了口气。这不光是因为自己不用为难了,更因为从这话里他可推知巡抚大人应该不是此案的授意者,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了。
彭定真他们几个见此,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只是看向陆缜的眼神里依然带着几许怀疑。毕竟他的嫌疑实在太大,昨日之事可是极其严重的动机。
陆缜也没有与他们多作解释的意思,现在解释太多只会越描越黑,所以还是先查案子再说。在定了定心神后,他便说道:“既然这案子大有蹊跷,那就且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是!大人请。”何渊这才一伸手,引了陆缜往案发现场走去。而那几名教谕,却在又看了陆缜几眼后,也跟了上去,显然他们对陆缜依然不放心。
何止是他们,在来到现场,那些府衙里的人知道陆缜身份后,虽然口里没说什么,神色和眼神里也都忍不住流露出了怀疑之色,甚至当汤廉也着手勘察时,他们也跟防贼似地看着这位巡抚大人的身边人。
见到了这一幕的陆缜,心里也是一阵发苦,这叫什么事啊?大概这就叫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吧?
这场生员抗议所造成的小风波当然不可能影响陆缜实施开港一事的整体计划,即便之后高尽忠等官员因为心中不安还跑来旁敲侧击地说了些什么,但还是被他以最强硬的态度给顶了回去。
不过陆缜也知道,这只是开始,自己与孔家之间的角力一定还会继续下去的。这一回自己轻易破了他们借力打力的算计,说不定下一回就会有更加刁钻的难题会抛过来。其实他也知道,最好的防御还是攻击,要是能主动出击对孔家下手,就足以保证开海一事再无阻碍,奈何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自己又算是文官,实在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主动发难,至少在没有掌握到孔家的确切把柄之时还不好出手。
这心思一生,便让陆缜无法把全副心神都放到公务之上。比如此时,虽然面前依然摆着几份需要处理的文书,可心思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上头:“也不知林烈和清格勒二人在曲阜有没有什么发现。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他们带消息回来呢?难道那孔家当真能做到无懈可击不成?”
对这一点,陆缜是不信的。俗话说树大有枯枝,就更别提像孔家这样传承千年,有着上千族人的大世家了。作为在曲阜城里一向以来说一不二,比官府地位更高的存在,他家的人怎么可能真个谨守律法规矩呢?最多就是地方百姓对此敢怒而不敢言而已,只要查得够深,一些埋藏在光鲜表面之下的丑恶就一定能被发掘出来。
关于这一点,他是深有经验的。以往在其他州县,便曾和不少当地的大家族打过交道,几乎每个看似光明正大的家族之中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便是他们的软肋所在。现在陆缜就需要林烈他们尽快找到这些问题,让自己化被动为主动。
他倒不是真想借此就把这个千年的衍圣公家族给一窝端了,即便他是山东巡抚,有着钦差的身份,也不敢干出此等会得罪天下读书人的事情来。他想要的,只是能让对方投鼠忌器,再不能阻碍自己的开海大计。
而现在,一切都悬于林烈二人的探查本事,这让陆缜是既忐忑又期盼哪。
正想着事时,韩五通又着急忙慌地跑到了门前。不过因为之前刚被陆缜提醒过,他才在来到跟前后收起了脚步,然后才叫了一声:“老爷……”
陆缜闻言才抬起头来,便看到了这位脸上的紧张与忧愁来:“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怎么你如此模样?”
“回老爷,刚才何知府那边差人送信来,说是那苏穆今日一早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中……”回这话时,韩五通不觉有些怪异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
陆缜也是一愣,本想说出了人命官司跟我有什么关系?随即才想起来,这个叫苏穆的正是昨天在巡抚衙门前跟自己对峙,并最后被革去秀才功名的书生!这让他的眉头迅速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因何而死?”要是那苏穆是因为想不开而自尽身亡,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却也够自己头疼的了。
“府衙来人没说,只说是希望抚台大人能差人过去看看。”见陆缜这一模样,韩五通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那苏穆是自家老爷差人所杀呢。
陆缜可不知道他竟生出这样的怀疑来,只是沉吟道:“看来这起案子还有些蹊跷呢。既然如此,那本官且亲自去看一看。”横竖现在静不下心来,现在又生出这么档子事情,那还不如放下公务去一下,就当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