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一点的他,极力压住心中的恐惧,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开口说道:“无论大人如何评价学生,却依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开港开海之事确实极为不妥,无论大人要怎么责怪学生,学生都以为官府应该听罢此事!”现在的他,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这一条了。
而直到听了这话,众人才纷纷回过味来,怎么自己之前居然会被巡抚大人带偏了思路,把这关键的一条给忽略了呢?所以众书生里,又有人开口声援起苏穆来:“还望抚台大人三思,速速停了开海一事……”
见他依然还在坚持这一观点,陆缜也是一阵无奈,正欲再作些解释时,突然看到几个身影正匆匆从前头的街道上走来。在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一直在等的山东提学官彭定真时,他总算是舒了口气。
没有再如之前所想般解释开海的好处,而是冷冷地看着苏穆道:“苏秀才,我本不欲为难于你,但你今日所为实在太过放肆,不把朝廷制度放在眼里,又煽动了这许多的同学前来巡抚衙门跟前闹事,为了惩前毖后,不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本官只有严惩于你了。”
苏穆闻言不惊反喜,当即把腰杆一挺:“学生有功名在身,大人难道想对我用刑么?”
“非也。苏秀才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吧?我大明虽然一向优容读书人,但却也曾立有规矩,国事政务别人都可以谈,可以议论干涉,但只有在学的秀才不得妄加干预,否则轻者可以鞭笞惩戒,重的更可直接夺其功名!”陆缜冷冷地道出了自己的说法。
而听他如此严肃地说出这么番话来,所有书生的身子都不禁一震,一丝不安的情绪已袭上了心头。苏穆更是身子一抖,差点就倒下地去,因为这话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这回不光是要断其前程,甚至连他最后的这一层保护都要被剥夺了。
“这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规矩!”惶恐之下,苏穆当即叫了起来。
而陆缜此时却适时地悠悠道:“是与不是,本官说了你或许不信。但有个人说的,你们是一定不会有任何怀疑的——”说着,他便把手指向了众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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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距离陆缜只有不到丈许之隔,那苏穆便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巡抚大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意与强大的气场压力,这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甚至都生出了想要往后退,甚至是转身逃跑的意思来。
感觉到身子都快要不受自己控制了,苏穆当即就拿手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抵消心头的恐惧,同时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不用怕,纵然对方是一省巡抚,也不可能因自己顶撞他几句就真个拿自己开刀,不然他就无法在官场和仕林中立足了。何况,自己身后还有靠山呢……所以当下只要继续强硬地面对,拿话挤兑住他就可以了!
心思转动间,这个书生居然还真鼓起了勇气,重新挺直了胸膛,拿目光不避不让地与陆缜对视起来,仿佛自己刚才所说全是正义的一般。
看到对方的这一反应,刚刚怒火上涌的陆缜便猛地醒悟过来。他是在激怒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失去理性哪。一旦自己真一怒之下下达了将他们捉拿问罪的命令,就真个不可收拾了。
毕竟朝廷的制度摆在这儿,即便是手握一省军政大权的巡抚,在对上这些无权无势的书生秀才时也有种老鼠拉龟般无从下嘴的感觉,他们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伞,除非他拼了声名狼藉,被人视作毫无气度修养的酷吏,不然真不好对他们动手。
陆缜还有大事要做,更清楚无论是在山东,还是在北京,依然有不少人在暗处窥伺着自己犯错,从而好一举拿下自己,结束这开海之策呢,他当然不可能因这一点怒火就露出破绽来。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将涌起的火气强行压了下来,脸上也重新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是这笑容却又带了深深的讥诮之意:“你之所言,不过是书生短见,一个从未感受过民间疾苦,不知朝廷情况之人,居然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妄谈什么百姓福祉,真正是可笑之极!”
“抚台大人这话可就有些言重了,我等虽尚未任官,但十多年来苦读圣人之学,岂会不懂为官之道?”见陆缜突然把气势一敛,苏穆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觉有些失望。要是巡抚真下令把自己拿下,甚至是打自己一顿板子,那自己可就彻底扬名了,今后要中举,甚至考中进士成为官员也容易一些。现在,就只有继续拿话与之应对了。
见他张口圣人,闭口圣人的,陆缜心里便是一阵腻歪,真当孔老夫子是神仙么,能在几千年前就把如今大明朝的局势都了解了,然后还在自己的著作中加以提示?不过,这话他是不好说的,毕竟如今儒学乃是立国之本,这儿更是尊孔氛围最浓烈的山东,一旦说错了话,势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好在论辩才,陆缜可不怕任何人,在压下心头不快之后,他当即回道:“说得好,那本官倒是要问一句苏秀才了,你可知如今我朝廷国库还存有多少余银余粮,又该用何等方法才能让国库迅速充盈起来以备不测?还有,今年气候有异,山东粮食必然欠收,你既口口声声与本官谈什么百姓福祉,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解此难题么?”
这几个问题直问得苏穆张口结舌,半晌都回不出话来。他一个尚在府学里读书的秀才,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寻常小官都不了解的事情呢?别说是他了,就是身后那些秀才书生们,此时也都只能干瞪眼,什么话都回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