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这样,姬云墨的招式却也没有双笙想的那么简单。
直接,率性,质朴无华。
却又避无可避。
每一剑像是算准了所有退路和应对方案,任何畏怯都会沦为下一秒的伤口,逼得人只能与他对剑。
只是对剑的是赤霄,所以丝毫不弱下风而已。
如果是自己……她不由得思忖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
“你也没尽全力啊,后辈。”
“锵”地一声,两人的剑以迅猛的一瞬相接震荡出强烈的威势,整个金光罩都荡起了一圈涟漪。
赤霄甩了一道剑花旋即欺身而上,那道越发狭长的眸子里,隐隐亮起了一丝赤色光泽:“你的剑气呢?”有一缕猩红的笑意藏匿在了唇角。
双笙突然觉得意识中的自己渐渐处在一片空荡荡的黑暗天地之间,摸不到边沿。
等一下,怎么……
姬云墨猛地后跃开来,无形震荡的宵练剑身突然以一种诡异的状态静止了。
与这诡异的静止相对的是,整个金光罩表面都开始激荡起来。
宵练剑开始透出淡淡如霜的华光。
“霜华境的剑气果然好看。”周舟摸着下巴道:“不过,对宵练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本来宵练就是无形无影出其不意的剑,只不过命苦搭上了姬云墨这么一个直来直往的剑修。
姜意书一哂:“断弦境就可以收放自如了。”
“20秒。”孙文轩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记录。
整个金光罩里的空气都近乎凝结。
宵练由下往上横档至身前,每移动一寸就会落下一道霜色剑影,每落下一道剑影金光罩里就会响起一声剑啸的低鸣,明明是极慢的速度,却给人风驰电掣的错觉。
整个金光罩内的剑鸣声陆陆续续接合在一起,竟然化成了龙吟。
姜意书:“荒神。”
周舟:“这一招是第几式?”
一阵沉默,没人搭理。
孙文轩终于按捺不住接上:“第八式御龙吟,对你没用过,你第三式就输了。”
周舟睨了孙文轩一眼:“你都没和他对过剑,把姬家剑式记那么牢有什么用?”
记录的笔一顿,“天生记忆好。”孙文轩笑得痞气:“剑首位置都没了的人没资格说我。”
一声爆鸣的巨响,剑啸震荡出的龙吟凝练化形,激烈的气浪平地而起,震耳欲聋!
气浪沿着金光罩回旋盘踞成漩涡,狂风之中,宵练无形的震荡已经模糊了姬云墨的面前的一片空间。
于瞬息之间,他动了。
束起的发带不知何时散开,姬云墨的长发飞舞,以一步踏碎凌霄之势,眨眼间闯进了赤霄身前几尺!
剑锋破空,剑气先至,一条气贯长虹的飞龙啸吟而来——
整个金光罩内的气流都随着盘旋的飞龙震颤,扑面而来的剑气磅礴,根本无从躲避!
赤霄拧身甩开一道霸烈的剑气,以剑气对剑气,仅仅被飞散的余韵扫到了一丝半缕,肩上刚愈合的伤口就又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他黑漆漆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狠戾。
比起暗巷里的那一剑斩雨,这一剑气势滔天。
啪地一声脆响,脑中似乎有一根筋断开,剧烈的疼痛让双笙的意识几乎被这一剑割裂。
她忽然发现这具身躯,已经不再受她影响,不管她的意识如何延伸,如何作用,回应她的只有邈远的空寂。
……赤霄?!
姬云墨踏进了黑暗之中。
明明是白日下的剑修道场,这一步竟然是白天与黑夜的分界。
剑域?
和他预想中邪剑应该有的剑域不同,赤霄的剑域,竟然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没有血肉,没有冤魂,没有地狱罗刹。
无边无尽,时间和空间都在这里消失。
一个人的剑域是和他的心境有关的。
可赤霄是邪剑。
“不可能——”姜意书忽地握紧了拳头:“剑域……可见?”
他们面前,金光罩内,是一个暗黑色的穹顶,任何光线都无法透入,所以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而且穹顶有愈演愈烈的扩张之势。
“他在灭万家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实力不到这次的十分之一。”孙文轩的神色也变得愈发严肃,“低估了。”
“万家他根本没出力啊,只是借了东风而已。”周舟的话音听来还是不甚在意,可不知什么时候,飞景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35秒,必须叫停了!”
“不行,停不下来。”
“什么?”
姜意书的打神鞭握在手中,手心却沁出了汗:“除非他们从剑域里走出来,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谁能想到,赤霄会动用凝练到实质的剑域?哪怕只是无形的剑域,要弄清对方的方位,就只能踏入剑域中,但是一旦进入剑域中,能不能自保还是一个问题。
双笙踟蹰行走在无尽的黑暗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忽然有模糊的光影从面前掠过……
一个人挥舞着剑砍断一条百尺大蛇。
一个人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上苦战不休。
一个人浑身浴血……跪伏在地,颤抖地将手中的剑,划过自己的手臂,鲜血滴入一个碗钵中。
光影闪过得太快,她只能捕捉到一点若有似无的影像。
那似乎是……赤霄剑。
她突地感受到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不是生理上的——现在的她本来也只是意识而已,可是这种心魂上的剧痛更让她无法呼吸,那种与万物背道而驰而空寂的,被寒潭淹没的痛,带着清醒陷入永夜的痛,心脏悬在无底深渊中不断下坠,却找不到半点希望可以攀附的痛。
[为什么……背叛我?]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空灵响起。
金光罩的里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罩外落针可闻,罩内波澜激荡,黑色穹顶内是雄浑磅礴的剑意,每一道剑意都凝化成一道剑芒,在黑暗中飞驰流转,百花缭乱地割裂整片空间。
谁说剑灵不用剑阵?
姬云墨的速度已经被迫提升到了极致,但身上的堂服依然被划出了百千个小口,血花四溅,却如同落入死水,波澜不起。
赤霄不想杀他,只是在游戏,一场恶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