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大厅的地上铺的是一色水墨花大理石板,就连那奇高的门槛儿用的居然都是黄花梨。绮年盖头底下看见这些,不由得暗想王公之家就是不凡。只可惜这样的地方,锦衣玉食固然毫无问题,但能不能穿得安稳,吃得顺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说她,这还没嫁进门呢,不就得跟代娶的拜堂了么?
昀郡王今日穿着枣红寸蟒袍子,头戴白玉冠坐上首,脸色却不大好看。他再不与长子亲近,赵燕恒也是郡王世子,大婚之日竟然受了伤,简直是岂有此理!鬼才会相信那骡子是如此巧合。若被他查出来有谁暗地里捣鬼,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王爷——”贴身小厮长松从后头奔出来,低声禀报,“世子说,世子说要亲自来拜堂。”
“嗯?他不是伤了么?怎能来拜堂!”
长松心里颇觉世子有些无辜。折腾了这么多年才得娶妻,却还要让兄弟代娶,这实是——难怪想自己来拜堂呢,纵然世子妃不是他想娶的,也没愿意看见自己妻子跟别拜天地的吧。
昀郡王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叹口气道:“既这么着,就依了他罢,叫小心伺候着出来。”
绮年站屋里,觉得应该是要拜堂了吧,怎么半天都没动静呢?正疑惑,就听珊瑚自己身边小声地说:“姑娘,是世子爷要自己出来拜堂。”声音里有几分欣喜,既然能来拜堂,必定是伤得不重。
绮年也暗地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穿着大红嫁衣出嫁大概也就是这辈子唯一一回了,要是跟赵燕和拜了,实是有点别扭。
“吉时已到,新上前。一拜天地——”司礼声音宏亮。虽然这一番折腾,世子还是重新被搀出来的,其实仔细算算已经过了吉时了,但他仍旧睁着眼说瞎话,毫不犹豫地喊着早就拟好的吉祥词儿。
绮年被喜娘扶着上前几步,跪倒一个包缎的软垫上,慢慢磕下头去。头上的凤冠太重,扯得头皮疼,她却没怎么觉得。本来对于这桩婚姻她想的就很少,加上今天闹成这样,现居然能顺利地拜堂,她都觉得有点不大真实。
“二拜高——”司礼的声音陡然断了线,接着是一片惊呼:“世子爷!”
昀郡王再也坐不动,站起来一个箭步过去,只见自己的长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还硬撑着想要跪下去,不由得心里一软道:“们把世子搀回房里去。”略一沉吟道,“世子妃也送进去吧,日后世子身子好了再补行大礼便是。”拖了这么多年,还给他挑了个身份不配的世子妃,如今总不能让他连拜堂都不能拜成……
“王爷,这不成礼怕是不吉利——”秦王妃也跟着走了过来,一脸的忧虑。她今日穿着正红色绣金线鸾鸟的衣裙,头戴六尾凤钗,整个大厅里的光彩似乎都集中了她这里:“不如还是叫二少爷代行罢。”
昀郡王略一迟疑,就见赵燕恒挣扎着要起身,连忙道:“不必了,日后补行大礼便是。”
秦王妃还待再说,旁边过来的肖侧妃便柔声道:“王妃是一片关切之心,不过依妾的浅见,这桩婚事是有皇上、太后、皇长子和皇长子妃镇着的,这是大福气。便不能全礼,想也无碍。”
这话说得合了昀郡王的心意,挥手叫下们照他的话做,见赵燕恒睁开眼睛感激地看了自己一眼,便对长子点了点头。
绮年稀里糊涂被扶进了洞房,一路上珊瑚悄声向她解释,唯恐她心里不悦又道:“看世子爷的意思,是想跟姑娘拜堂的,只是身子实支持不住。依奴婢看,日后全了礼也好,总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若是让二少爷代拜,总是——”
绮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并无不满。说实的,闹成这样她倒觉得正常了,至少赵燕恒不让别跟她拜堂,是不是表示他是很郑重的?咳,真是跟他认识之后不平常的事发生得太多了,导致她都有点变态了,真要是正经拜堂成亲倒觉得不正常了。
既然世子连堂都坚持要自己拜,那挑盖头自然也要自己挑了。一杆染成红色的喜秤伸过来向上一撩,绮年眼前一亮,终于得见天日了。
抬头第一眼,就是赵燕恒苍白的脸。他由一个小厮扶着才能站住,身上穿着大红绣寸蟒的喜服,头戴镶硬红宝石的银冠,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倒真算上是翩翩佳公子。看见绮年抬头,他忽然微微低头,右眼朝着绮年眨了眨。
这混蛋!绮年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就明白了,什么不能拜堂呀,重伤呀之类的,至少有一半是这混蛋装的!白累她替他担心这半日了。若不是碍着屋里还有来围观新娘的女眷,绮年一定要给他一对大大的白眼。
“新娘子真是美貌,们世子爷都看呆了呢。”也不知是哪个妇突然出声,顿时众都笑起来。还有接道:“世子爷也是玉树临风的,新娘子也要看呆了呢。”
屁的玉树临风哟,明明是病树临风吧!绮年假做娇羞地低下头,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喜娘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她最怕是新娘被今日一连串的变故吓呆了,甚至吓哭了。若是盖头一掀露出一张呆呆傻傻或是哭花了的脸,那岂不是大大的糟糕?倒没想到绮年面不改色,甚至连凤冠都没有歪一歪,一切的表现都好像迎亲途中没有出过事而她也顺利拜完了堂一般。
这世子妃不简单,难怪能上元节那样的慌乱中救。果然这郡王府不是一般二般能进的,就算身份低了些,性子上也有过之处。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果然是有道理的。喜娘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不停下,端了合卺杯过来请夫妻饮合卺酒。
赵燕恒小厮搀扶下坐到喜床边上,一只手垂下来落到床边,却有意无意地按了绮年手背上,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一根手指还不老实地她掌心里轻轻挠了挠。
这混蛋!绮年半低着头,也借着自己更宽大的袖子遮掩,直接捏住那根手指用力掐了一下,听见赵燕恒轻轻地咝了一声,这才满意,抬起眼睛去看那合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