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对这事儿,心里有些惊讶,府里头的那一众少爷有事没事便往鹿鸣居这边儿凑,来找妹妹玩儿。其中属这薛令松仗着年岁最大,压了其他兄弟一头,表现最是殷勤惹眼。
要说薛令怡被自己的哥哥们疼着,周嬷嬷心里也是高兴的,但是好像姑娘自个儿不太喜欢,每逢哥哥们来寻她,小丫头总是愁眉苦脸的,有次她问她,姑娘和她说是嫌自己的哥哥臭。
薛府的少爷们一个个都是上蹿下跳的年纪,还日日得习武,又糙砾得要命,身上当然汗臭,姑娘自小喜欢干净,不喜欢这群哥哥也是应该的。
但是到底是兄妹,周嬷嬷觉得等姑娘更大几岁也就好了,倒没想到,离着她问话还没两天……姑娘就长大了?
再看一眼姑娘稚嫩的小脸儿,这长大是断然不能长大的,见她紧紧捏着那束花,周嬷嬷轻摇着脑袋。
她怎么就没看出姑娘这么稀罕这迎春,早知道这事儿,她在迎春花刚开的时候就去剪几枝插进斛瓶里去,好让姑娘在屋里也能看着了。
“阿胭喜欢花。”薛令怡在锦被上,想盘着腿坐着,却没想到她腿短到盘起来都艰难,只能一下子趴下了,“也喜欢哥哥。”
她曾经站在这鹿鸣居里头,举目所及尽是荒凉,如今重见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如何能不贪恋心喜?
这迎春,这春光,今生她都要一并抓紧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自己日后的两条纤细修长的腿儿,现在竟然和一截胖藕一样,又短又胖。
这不太好。
这下倒是换了周嬷嬷一愣,很快回神:“喜欢便好,阿胭越来越懂事了。”不用她费心教导了。
薛令怡听着周嬷嬷久违的声音,心里就觉得舒坦,翻了个身在被子上滚了两下:“嬷嬷,阿胭也喜欢嬷嬷,好喜欢嬷嬷。”
这些人现在都还在,真好,真好。
薛令怡说完,还喟叹了一声,眉目舒展。
六七岁的小孩儿,渐渐长开的年纪,容貌愈显精致。
姑娘这说话的腔调……周嬷嬷又是愣了一瞬,姑娘刚才那语气郑重得不像是个孩子在说话,偏偏嗓音确实糯糯的,要甜到人心窝里头去了。
小孩儿说大人话,还真……让人没法不信。
她这一个老人,居然被姑娘一句话给哄得心花怒放了。
周嬷嬷曾经是看着薛令怡的母亲徐氏长大的,又打薛令怡刚出生就开始伺候她,她心里也曾痴心妄想过,觉得自己伺候的小主子便是自己亲生的外孙女,当真是用尽心力来伺候。
她这一生都用在了伺候这对儿母女身上,从前薛令怡的母亲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心里也知主仆有别,从没这种希冀。
可是现在……
周嬷嬷浑身如有暖流经过,她激动皱眉,又展开,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绷着,有些不自然,到后来才流畅些:“老奴,去给姑娘找好看的衣服换上,待会儿祁家小少爷和徐三姑娘来看您了。”
薛令怡在床榻上翻滚着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连身子带脸,一道全埋进了厚实的锦被里头,做了只缩头小乌龟,闷声“嗯”了一声。
周嬷嬷怜爱地笑着看了她一眼。
要是她现在没有被薛令怡突如其来的一句告白搞的有些晕头转向,她定然能发现薛令怡的不对劲。
她家姑娘最喜欢的玩伴儿便是祁伯言和徐如妆,每次听到他们来找她,总是眼儿都亮了。
周嬷嬷没多想,碎步走向织百花图的屏风后去取薛令怡的衣裳,姑娘爱美,得把她打扮漂亮些才是。
周嬷嬷怕让薛令怡不满意,仔细挑选了很久,找出了一件桃色小衫与明红色藕花挑线裙,又拿了件粉底海棠的披风。
这些衣物颜色明艳,别人穿了难免艳俗,放在她家姑娘身上却正合适。
她家姑娘的脸蛋儿日渐长开了,眉目间隐隐约约能窥见几分日后惊天动地的盛色丽颜,姑娘她啊,生得比夫人还美。
周嬷嬷满意了,笑着捧着衣服,回到架子床边。
可是等着她往床上一看,那打着滚儿的小人儿却不见了。
周嬷嬷笑意一凝,目光往屋里头逡巡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