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爷想到如今一团糟的村子和族人,神色黯然:“是啊,没事就好。”昨日那些官兵走后,他们清点了财产。董家村本来就一贫如洗,现在又被洗劫一空,粮食完全所剩无几,到五月新一茬麦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这个做族长的哪能不急。
这四海脑子向来活络,家里情况向来比别家要好上很多,且看遭劫的情况也轻些,或许求赵氏还能帮上一帮,抬头看着站在赵氏身前的二丫三郎,甚少求人的董三爷有些拉不下脸来,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四海媳妇,你家里这么多孩子,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撑到麦子熟时?”
赵氏向来是别人一句话她能在心里转几个弯的人,哪能不理解董三爷的言下之意。“三叔,劳您挂心了。这家里能搬的都被那群土匪给搬走了,要不是为了家里那所剩无几的口粮,我的明月也不会和那些官兵起冲突,乃至被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董三爷心里打起了鼓,直言道:“现在族里什么吃的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四海媳妇,我想向你开个口,若能帮忙,请不要拒绝。”说着用满是乞求的神情看着赵氏。
赵氏摸着并不显怀的肚子,“三叔,能帮的我肯定不会让您为难。”
董三爷看着她。
赵氏咬咬牙:“我现在向您交个底,我孩子多,没粮食,但我家当家的在没去服兵役之前,变卖了在城里的那座小院子。”
董三爷双眼放光,满是期待。
赵氏继续道,“因为现在到处打仗,那房子其实是贱卖的,我们一家子回来也费了不少钱,所以现在我手中的银子也不多了。三叔,我这就去给你拿,你稍等。”说着她便起身进入内室。
大郎听了他娘的话,暗自着急,见他娘真的去拿银子了,疾步跟着走了进去,捉住她的衣袖,小声地道:“娘,弟弟妹妹们还小,您要三思。”
赵氏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着急的儿子,摇摇头,“娘自有分寸。”
大郎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娘打开了床底的暗盒,从里面取出了一些碎银。
“三叔,这里差不多是七两银子,也差不多是我所有的家当了。”说着赵氏便把银钱放到了四方桌上,“按理说我孩子多,不能拿出这个钱来,但我们既是族人,便是一体,也该互帮互助,再说当年我家当家的要不是族人的帮助,也无法长大成人。”要说董四海的身世,那也是一通官司。“您们的恩情在前,我们无以为报,但现在我孩子多,有些事我还是得和您说清楚。”
“你说。”只要肯借钱渡过眼前的难关,他什么都可答应。
那个想法赵氏早已烂熟于心,只听她道:“待一出产了新的粮食,我不求大家还我银子,给我粮食,稻米玉米大豆都可以。每户这次领多少,还我多少,您看可行?”
董三爷松了口气,她竟然什么条件都没提。“那岂不让你吃了亏?”
“当初若无族人庇佑,我家四海要长大必是极其艰难,现在不过是回报大家而已。本来帮助大家就不该求回报,可您也知道我有这么多孩子,现在又没地方种粮食,我不得不开这个口。”话已说明,赵氏把银钱往董三爷身边一推,“三叔,这战乱一起,粮食涨得快,我们回来之前,大米涨到快一两二钱银子一石,玉米也要四五百文一石了,这昨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估计行情又变了。您让他们趁早去买吧,不然到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
董三爷老泪纵横,这样明事理的妇人生平仅见,四海这媳妇娶得好,娶得好啊。
董三爷拿银子的手微微颤抖,“四海媳妇,我们董家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啊,你这一出手帮忙,族里人会记得你的恩德的,等粮食买回来了,我会按照人头好好分的。至于你的要求,我会替你办到的。”说着便起身,急巴巴地往回赶。
待人一走,大郎又走了出来,一脸倔强地看着赵氏,“娘,你为何要这么做?明明我们家都快过不下去了,那些银子,是爹留给我们以备没饭吃的时候买粮食的。弟弟妹妹们都那么小,我们吃的又多,没有钱没有饭吃,我们以后怎么过下去?”
赵氏又不是圣人,何尝舍得呢?看着比自己高大的很着急又不解的儿子,赵氏道:“大郎,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疼你,但我更希望你更明事理。”
“我很懂事,但我就觉得您不该这么做。”对自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娘也做,娘就是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