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幽幽深宫

且醉相思意 嗟余 2406 字 9个月前

白玉的地板本就寒凉,即使铺上了演州城进贡的厚实绵软的绒毛毯子,依旧感觉有无边无际的寒意深入骨髓。爱元殿里空荡荡的一片,宫女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益发显得大殿里无边无际的阴冷孤寂。

梁栎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软榻上铺着秋香色的金钱蟒洋毯,明黄色的锦绣缎子铺在上面,明明那样明亮温暖的颜色却益发显得冰冷。他的目光落在软榻旁的汝窑美人觚上,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有着无尽的思绪。

“陛下……”门口传来王喜小心翼翼的声线,他循声望去,彤色的半剔透珊瑚玉石珠帘下隐约露出太监服暗蓝色的衣角:“容昭仪求见。”

他下意识的就想将眼前的汝窑美人觚挥在地上,可是手才抬起,眼神落在袖口的龙纹如意图案上。于是,那口气不得不生生忍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些许虚弱,似乎又带着无尽的隐忍:“不必进来了……朕有些乏,让她跪安吧!”

“是,奴才遵命!”尔后,便再无声响。

眼神越过梅花式样的小几,越过鎏金错银的紫铜熏笼,越过赤金九龙绕足烛台,最后落在了沉香木的夔龙纹卷书案上——今天的奏折都在上面,他斜躺在这里,依旧能看见奏章米黄色的封面——可是这又能怎样?那些到自己手里的,不过是别人筛选下来专门应付他的罢了。

恍惚中听见紫金的龙舟香漏传来细微的一声清响,他不由自主的开了口:“王喜,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不来?”

“回皇上的话,现在刚刚申时,聿和公主怕是在路上有些耽搁了……”王喜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个人,自小陪着他一起长大,往往说话只用起个头他便能明白他的意思。现下他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谁,王喜顿了顿,还是斗胆轻声道:“要不奴才亲自去太皇太后的蓬莱宫外候着?”

“不用了……”他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鼻息间龙诞香的气味便瞬间浓郁了起来,他再度唤住王喜:“王喜,去将薰笼里的香换成苏合香。”

他到底是记得的,这被奉为‘帝王之香’的龙诞香,却偏偏不受她的待见。

唤了一声,却听不见王喜的应答声,他心下起疑,朝着门口看去——珊瑚玉石的珠帘被一只手挽起,不是王喜那样干瘦的手,却是女子的纤纤素指,大拇指上戴着镶嵌鸽血红宝石的象牙玉射——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先前压在胸口浓重的闷气渐渐散得一干二净,那只玉射和他大拇指上的紫牙乌的象牙玉射是一对,还是他亲自教她射箭时给她的:“你真是慢,让我等了这样久!”

进来的人着一身嫣红的宫装,整个大岐的鎏金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穿这个颜色,也只有她能将这个颜色穿得这样好看。上半身是镂金穿花对蝶窄袄,下身是翡翠撒花襦裙,外罩同色的刻丝外袍,走过来的时候就像迎风绽放的石榴花,灼灼的耀人眉眼。她惯常画眉入鬓,听到他这样说,眉角几乎是要飞起来似的:“既然你这样不待见我,那我走了便是!”

“梁柒!”看她真的转了身要离去的样子,他不由得提高了声线叫住了她,看她转过身子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得意神色,又有些想笑:“你这丫头真是胆大,说你两句便摆你的公主架子,看回头谁能受得了你!”

梁柒也不恼,挪到他的跟前:“皇兄这话说得有趣,眼前不正是有这么一个?”

梁栎一听便明白了她指的就是自己,无奈的抚着额叹息:“脸皮太厚,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虽然这样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被她这样一闹,心情好了大半,想起她比往常来得迟些,便问道:“她今天又说了什么?”

“不关皇祖母的事……”知道他不喜自己提及她的名字,梁柒便只是一带而过:“我从蓬莱宫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太中大夫周详,便停下来问候了两句。”

“问候?莫不是拿你手中的鞭子?”梁栎取笑她:“周详虽有些顽固不化,但胜在忠心耿直,况且已年逾花甲,你不必将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梁柒将手里乌黑油亮的软皮鞭子随手扔在猩红的洋毯上,迟疑了半晌这才说道:“周详虽然年迈固执,官职也不大,可是在朝廷里颇有好评。只是太过刚正不阿必然遭妒,他自己虽然不怕落人口实,但是谁能保证三亲六故里没有人借着他的名号去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