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飞雪愈下愈大,如鹅毛般洒下来。青英打开油纸罗伞,撑到顾晚瑶头顶。踏出竹溪宫时,顾晚瑶回眸望了一眼。
宫闱之内白雪漫漫,连太监宫女都鲜少在外。两人踩着薄雪回寝宫,青英奇道:“公主,竹溪宫这位怎的转了性子了?”
方才竹溪宫内温暖如春,这会出了门才觉已至寒冬。顾晚瑶裹了裹斗篷,轻声呵斥道,“休得胡说八道,容易招惹是非。”
青英瘪瘪嘴,低声应是,心里却是憋屈的很。自家主子相貌品行样样出色,就因这无法决定的出身,却事事落于人后。方才在竹溪宫,那地龙热的穿着亵衣都感觉不到冷,而她们汀芷宫,三番四次去内务府反馈地龙不够热,依旧无人理会。
论才情,那些个人琴棋书画哪样及得上自家主子?论相貌,自家主子这不施粉黛的俏模样岂是庸脂俗粉能比的?尤其是那位五公主,刁蛮霸道,又毫无容人之量。可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比自家主子好上千倍百倍。
着实叫她气愤,偏生自己主子是个温婉贤淑、与世无争的性子。
她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竹溪宫里,顾晚卿吃了晚膳便早早的就寝,云娘知她怕黑,临出门前点了盏油灯。今日翠竹值夜,她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方才回了侧间。
不知是屋内太热,还是下午睡太多,明明是久违的高床暖枕,顾晚卿却是辗转难眠。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如何才能阻止悲剧的重演,楚寒乃当朝骠骑大将军,封号镇远侯,膝下有三子一女。
长子楚琰,次子楚瑾,三子楚珩。楚琰作为大夫人所生的长子嫡孙,在楚寒战死沙场后,世袭侯爷。他倒也不负众望,在战场上丝毫不逊他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骁勇善战、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相比楚琰,作为左膀右臂的楚瑾与楚珩失色了不少。不过因为楚琰的功勋,楚家节节高升,父皇原想将她嫁于楚琰,奈何她心系楚珩,非君不嫁,父皇拗不过她,便将她赐婚于楚珩。
那年她十五岁,母后不舍,直至十六及笄的晚冬,她方与楚珩成亲。
洞房之夜红烛摇曳的喜悦仿佛仍历历在目,顾晚卿只觉得心口一阵的楚痛,不知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婚后,楚珩待她是极好的。即便她一直无所出,他们仍然伉俪情深。还有楚家二夫人,她的婆婆,更是将她当成亲闺女那般,知道楚琰破宫弑君后,哭着搂了她的头与她致歉。
想起婆婆,顾晚卿心里微酸。
按年号来算,现在离楚寒战死沙场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楚寒将带领三位儿子出战边疆,不幸中了埋伏,乱箭穿心而死。
此战虽胜,父皇却为失去一名爱将难受了大半年。
她曾听闻父皇与母后说,楚寒这一去,他失去的不仅是个爱将,更是一名挚友。
楚寒出身于草根,凭着一身肝胆才坐上如今之位。他为人虽迂腐,却衷心为主,满腔的正义公道。若是楚寒不战死,或许这所有的一切便能被重新书写——
她将上一世听闻的战事在心里细细的捋了一遍,一些记忆已不慎清晰,她颇为烦躁的从床上坐起,穿了鞋子走近书案台,就着微弱的烛火,将记忆中的事又罗列了一遍。
一边写一边划,直至感觉梳理的差不多了,方才走向床榻。
一夜无梦。
三日后,洛阳城的第一场风雪终于停了。经过这几日的调理休养,顾晚卿的伤寒好的差不多了。太医走后,绿蕊欢喜的很,在一旁对顾晚卿道,“公主公主,咱们去外面堆雪人吧。”
云娘正在添香,闻言蹙眉,沉声道,“绿蕊,休得胡闹。公主方才转好,若又受了寒,可怎的是好。”
绿蕊抿了抿嘴,甚是失望。顾晚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笑道,“我何时如此羸弱了?在房内呆了这么多日子,也着实闷坏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绿蕊大喜,云娘却放了香油,紧皱双眉,“公主,使不得!”
“不碍事的。”顾晚卿笑笑,任由绿蕊给她穿衣。云娘微叹,从紫檀木柜子里取了件斗篷,作势便要披上顾晚卿肩头。
顾晚卿见了那件湖蓝色斗篷,微怔,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她阻了云娘的手,淡淡道,“换一件。”望了一眼云娘手中的衣服,她补充道,“这件斗篷我不喜欢,拿去扔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