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明亮充满期待的眼睛,张良退却了,他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吕雉笑着往前跑去,把他甩在身后,轻飘飘丢下一句话道:“当然要贺喜,不然我说这话做什么!”
圯桥边,再一次分别,这一次气氛有些冷。下山后,吕雉快步走到大路边,不等张良追上来就直接上了马车。马车开动,她才悄悄掀起布帘的一角,张良正弯腰抚着那条伤腿平静地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
冰凉的泪珠滴在她鲜亮的裙上,沾湿了昂贵稀有的布料。这是她在咸阳最好的布庄里买的蜀锦,请最好的裁缝为她量身缝制出来的。本来下雪天冷,这件裙子已经有些单薄,但她还是兴冲冲地穿上了,并且专门挑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套在外面。
妆扮的再美又能怎样呢?对于落败而逃的人,也不过是多了一副捍卫自己可笑尊严的盔甲而已?
她庆幸,没把自己的心思说破,否则就像那被遗弃的柏枝,最后也一定是被他踩在了脚底。她那曾经贵为天下之主的尊严和脸面,不容她低头。
夏黄公回来时,吕雉已经找好了住处,是下邳县城和圯桥之间的一个客舍。客舍里刚好有一处偏院,独门独户,住起来既隐秘又十分方便。每日清晨,吕雉坐马车到圯桥,然后走上山;白天在竹屋跟随夏黄公一起学习;薄暮时分,由张良送她下山,到圯桥马车再接她回客舍。
淑子再也没有在竹屋出现过,张良的腿也还没好透。吕雉本来不想让他送,但他却坚持,每一天都这样,无一日中断。
腊月冬祭悄无声音地过去,冬天走了,春天来了,圯桥边开始长出新的嫩绿的草,河边的柳树也开始抽芽。
吕雉迎着春日的晨晖走进竹屋,同往日一样,夏黄公和张良正在屋里边吃茶边说着话。吕雉踏进门的一只脚忽然顿住,因为她听到屋子里的两人正在谈论婚礼之事。
“雉儿,你师兄的婚期定下了,四月初四。”夏黄公爽朗地笑道。
吕雉沉着走进屋,看见张良的手里拿着红绸白娟的婚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婚期。
“恭喜师兄觅得佳偶”,她说。
张良轻声谢过:“今日我要下山去一趟,午餐和茶水都备好在厨房,劳烦师妹代为照顾好师父。”
夏黄公笑着催促道:“好啦,你快去吧,别磨磨蹭蹭的啦。”
张良一走,夏黄公立即对吕雉说道:“子房成婚,我再住在这也不合适了。到时候我重回秦宫就职,你就直接回家去吧。”
吕雉正失神,夏黄公无奈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这娃儿离家这么久,也不见你家里人来寻你,你也从来没说要回去。我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什么,不过,人总是要回家的,就算是有事,老躲着也解决不了。”
吕雉认真问道:“师父,为什么人一定要成婚?我看师兄他并没有娶妻的想法,为什么他还要逼着自己成亲?”
夏黄公道:“这话问得好,是啊,他既然不想娶妻,为什么还要娶妻呢?”
一整天,吕雉都没什么心思读书,夏黄公也都随她去,任由她抱着厚重的竹简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发呆。一直等到天微黑,也没见到张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