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瓣重兰

那汉子被拖曳出去,脸通红,口中仍不住醉醺醺喊道:“碧微姑娘……碧微姑娘……”

苏清鸢恰回头望去,只见绣楼二楼,一个穿鹅黄色长裙的秀丽女子淡淡扫过来,眉如远山,目如点漆,团扇恰掩在樱桃口上。

似是故人。

待苏清鸢打开漆门时,浑身已是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一亮。

她轻袍缓带,发束玉冠,一身月白色长袍,足蹬鹿皮靴子,远远走来,但见她目若寒星、眉眼姣丽,任谁看了都会心中一叹:好一个玉树临风少年郎!直直把那带她来的小厮看的目瞪口呆。

苏清鸢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眉目间风流蕴藉,似笑非笑道:“本公子看刚才那碧微姑娘就不错,把她叫来给本公子陪酒吧。”

碧微姑娘徐徐走过来的时候,小亭旁坐着一个少年郎,两个青年男子和一位老者。桃花树下那少年郎对空饮酒,侧过来的容颜眉目如画。

见惯了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再见这等色如春晓的少年就会无凭而生好感。落花下那少年郎浅酌一杯,对着她道:“过来坐,姑娘。”

碧微拘谨地落座,只见那少年郎愁眉不展,心中似有郁结,抬眼注视她道:“听说碧微姑娘你也是这里的老人了,我想在姑娘这里打听一件事。”

碧微小心翼翼道:“公子请说。”

“几年前我路过晋阳城,曾见过一位姑娘,总爱在发髻上簪牡丹花,让我见之忘俗。后来我因为家中有事,不得不离开这晋阳城,等到我要打听她消息时,却无意中得知她惨死在家中,名节不保,传言纷纷,我当时不知她名姓无从寻找,姑娘记忆中可有这等人物?”

碧微露出得体的微笑:“公子有所不知,晋阳城中教坊女弟子有传统簪牡丹花,只凭公子这几句话,妾身实在想不起什么来。或许那女子便是教坊中人吧,但近几年教坊也并无惨死的人啊。”

她语气镇定,目光清亮,显然不是说谎。

应故辞讽刺道:“白费周折!她一个优伶能知道什么?”

苏清鸢却微微一笑。

碧微,可不就是当日苏清鸢从苏家主院出来时撞上的桃红春衫女子?

苏清鸢定定看着碧微,缓缓道:“那你在苏家那一日,挤着去前院作甚?”

碧微瞪大了眼睛,定定看了苏清鸢一眼,似是终于想起了苏清鸢的身份。

也是巧了,苏清鸢在楼下遇到她时,衣衫不整,再次见到她又恰好换了男装。

见碧微不答,苏清鸢换了一个话题:“我记得教坊中有人喜着红裙?”

碧微神色忽地恍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刹那间面色煞白。

苏清鸢想起那日之事,眉头挑起,徐徐道:“你最好不要隐瞒我。你可知最近祸乱晋阳城的牡丹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恐怕就是她冤魂所化。”

碧微泪盈于睫,目光含愁。

“真的是你吗?四娘。”

“四娘?”苏清鸢玩味地重复。

碧微喃喃道:“那日她被李家公子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个叫四娘的少女,从小就爱往外跑,也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出身不差,身边竟也没有人陪。当时的碧微还不是这晋阳城教坊头牌,被师傅□□着唱词,她虽然在此道天赋不佳,但贵在勤奋刻苦,可就像是班中差学生总瞧不起勤奋的学霸一样,碧微也受到了教坊其他人的排挤,成日里形单影只。于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碧微在院子里练声的时候,就能看到墙头上探头探脑的四娘。

她爱穿红裙,口脂涂得通红,黑压压的头发上跟着教坊女子学,簪了一朵半个头大的牡丹花,有种女孩穿母亲衣服般的滑稽。

她们理所当然成为了朋友。

教坊中花开花落、春风几度,几年里四娘从少女长成高挑的女子,她从心所欲,每日装成女子和碧微作伴,学碧微云发高髻,青丝簪花,一身水红色烂漫长裙行走在教坊中,且唱且行。和碧微相反,她于戏之一道天赋绝佳,碧微练过十几遍都没有熟记的曲调她往往行一遍就可融会贯通,甚至有时候兴起还会亲自粉墨登场。

碧微看到她上场时一则喜一则忧,喜的自然是能看到好姊妹在舞台上展露的的千面风华,而忧愁的则是:“你和我不同,是好人家的女儿,这样子就不怕嫁不出去吗?”

正在弯着腰涂口脂的四娘望着铜镜里自己涂得通红的朱唇,重新扶了扶鬓间的牡丹,颇有风情地瞟了碧微一眼,轻笑道:“四娘只想着和碧微姐姐在一起,才不想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