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是很知道人性的,知道他若撒手西去,什么忠仆都不一定靠得住了。唯有骨肉至亲,最后还能相互帮衬,所以叫来薛让,让他要多帮着宝钗薛蟠,料理家事和生意上的事。
少年薛蟠已经长得很高了,薛父看着他叹息一声,不过他只长个子长脑子不长,整日只知道胡吃海玩儿的,父亲重病也不见有半点忧愁,只以为他过两日就能好了,照样给他头顶撑起一片天。
薛宝钗却是深知道薛父的身体状况的,不由得面有忧色。薛父对兄妹二人说道:“为父只得你们两个儿女,对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但是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定下来的好。”
于是细细地将所有他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到时候宝钗出阁时,家产就一人一半。”他看着薛蟠道:“以后,万事多听你妹妹的,你处理不了的事情哪件不得仰仗她帮衬,所以你也别觉得父亲偏心,竟然给女儿这么多家资。”
薛蟠朗声说道:“我怎么会怪爹偏心!我的妹妹我一样疼,有我薛蟠的自然就有妹妹的,爹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薛父点点头,尚算欣慰,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就算是别的不行,但是也从来都不会口不对心地说谎骗人,难得的是个诚实人。
宝钗却有不好的预感,说道:“父亲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做什么,父亲和哥哥待我自然都是极好的,有我在一日,自然就会帮辅哥哥好好经营薛家,必不给祖宗丢脸。”
交待了这些,已经去了他最后的心事,过没多久,就咽气儿了。
薛让也看出大哥的油尽灯枯之态,只在薛府里守着不敢走,果然过不了多久,里面的丫头们惊慌的传出老爷已经逝世的消息,薛让也不由得狠狠哭了一回。
料理薛父的丧事期间,又有族中各房的老人来商议族长的位置要落在谁身上。这种会议,女孩儿本来不应该参加,但是他们既然是来薛府为薛父奔丧,宝钗怕薛蟠吃亏,又有薛父的嘱托,她自然须得列席了!
薛蟠年纪太小,族长重任自然不能落在他身上,况且看起来他也不像是个能成大器的。最后族长的位置由另一房的长男袭了,也是宝钗薛蟠的叔叔辈儿。
讨论到薛父这一支皇商的职位给谁时,一声不吭的宝钗说话了:“我们家皇商的职位是皇恩浩荡给的恩典,向来是由父传子,我哥哥的名字生下来就报到户部的,就算他再不成器,就算我们这一支没了男丁,这也不是像族长的位子一样,大家商议着就办了,是你们想让给谁就给谁的。”
其中一族老说道:“姐儿何必说这话,好像我们恃强凌弱似的,我们也是在给薛家想办法,你以为我们存了什么私心啊。皇恩浩荡,蟠哥儿太小不能承受,岂不是辜负了皇恩!”
薛宝钗说道:“您老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用我说,自然应该懂,这职位再小也是个记录在案的,如何承袭,是写在咱们国家律例之中的。不是任人为所欲为,说改就改。”
有一人说道:“姐儿还小,不懂很多,一笔写不出两个薛,这是咱们内部的事儿,只要商量妥了,在外面只要托人走走关系,这点小事还是能办成的。”他说完,还有好几个人一起附和,想来是事先商量好的,一个鼻孔里出气,要共同谋夺这个职位的。
薛蟠已经有些懵了,不知道薛父死后,为何这些人都变了嘴脸。
薛宝钗冷笑道:“本来嘛,只不过一个皇商而已,还没有个芝麻大,叔伯们但凡开口,我们做侄儿和侄女的都应该孝敬,可是偏偏在这个时节,我父还没入土为安呢!这时跑来说这件事,就有恃强凌弱的嫌疑了吧!你们若是有真材实料,自己再挣一个来也不难,还算是光荣门楣,若是当真打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从我哥哥身上夺职务的心思,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歇了吧!一家子和和气气的不好吗,非要闹到官府衙门相见才行。”
她又扫视了一圈刚刚气势最盛的几个族人和那新上任的族长,说道:“我们家行的正坐的直到是不怕的,难道到时候,有人被官府查出来是因为养戏子入不敷出、欠了赌坊银子、或是要给小舅子平人命关官司,才来谋夺侄子的差事,到时候薛家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不怕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吗?!”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她看过的几个人被说中了事,都很是心虚,这些明明对外都瞒得死死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那些没被点到的,听了她这番话也明白了,宝钗是说:若是谁看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硬想将这皇商的职位得了去,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不了告官府去评断!
薛家若是有明事理还这么硬气的人,这事他们确实不好谋夺,毕竟薛父还留下一个薛蟠呢,他完全是直系的继承人,真告了官,他们这些做族人的都得被比下去。
薛宝钗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与别的勋贵世家是比不上,难道连同是姓薛的这几房人都会比不过吗?这些人不过是白白来讨这一场没趣!
那几人被薛宝钗说得面红耳赤,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给面子,他们也只不过是见薛父死了,这家里只剩他们几个,想过来打打秋风罢了,又想到全家上下还是薛父留下的皇商这个口最肥,若是能弄到手,那就再也不用仰仗宝钗他们这个主家了。
薛让见该说的也差不多了,打圆场道:“好了,在这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还是请各位叔伯族老们入席吧,宝丫头,你去里面看看,是不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