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带进来,殿中人具神情大骇。
进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宋奂的嫡母,宋衍平的正房夫人,虞氏。
虞氏现已四十有二,嫁给宋衍平二十多年,虽夫妻和睦,却一无所出。
但即一无所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为何要构陷自己的夫君,宋衍平如果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她这个正房夫人又如何能逃脱诛连,若宋奂所言确凿,此事简直匪夷所思。
虞氏被带进来,一路她没有一句喊冤,面色异常的沉静,因罪名未定,她身份显赫又并未抵抗,是以并没有人押着她,乃是她自己走进来的。
女人四十已算的上是老妇,尽管保养得再好也会显出老态,虞氏亦然,虽肤色仍如少女般白皙细腻,却已明显松弛,眼窝也深陷下去,嘴角更是明显的下垂。
她从殿外步入殿中央,虽是以疑犯的身份,却步步沉稳,姿态端庄,仿佛只是平常的觐见,未有一丝慌乱,她本为贵女,即便已然老矣,依旧气质出众,淡雅如兰,让人无法将她与构陷亲夫的毒妇联系到一起。
她于殿中跪下,依旧不言一语,连一句“参见太后”都没有说,这般举动于她这种知书达礼的世家之妇来说,实在异常。
她不行礼,太后竟也没有责怪之意,褪去讶然之色,静静的望着她,紧攥的双拳也松散开来。
虞氏抬眸望了她一眼,随后便以极为郑重的姿态向她磕了三个头,若撇开她的身份,她这般姿态有些像……臣子向帝王的拜别。
司命就站在宋氏身旁,似听到她叹了一声,“虞氏,你可有话说?”
“臣妇认罪,无话可说。”
虞氏始终俯在地面,仿佛是因戴罪之身羞于见太后尊容,此举这在她们这种世家女中也属常情。
“你身为宋衍平之妻,为何要构陷于他?”
虞氏直起身来,原本殊淡神色倏而变得狰狞愤怒,“我恨他!”
殿中人具又一惊,听她怒道,“我恨他!我要让他也尝一尝受人唾骂是何感受!更恨宋家人,道貌岸然,虚伪至极!我是他的妻子,不是用来生育的工具!嫁入宋家二十余载,只因无子,我受尽白眼与侮辱,在宋家多活一日都让我恶心至极!我要让他们所有人知道,低看女人,将女人视若牲畜是何下场!”
她说得万分激动,状若疯妇,仪态尽失。
宋氏转目望了刘总管一眼,刘总管会意,当即吊起尖嗓喊起来,“来人,将这个疯妇带下去!”
很快有两名太监入殿,架着虞氏将她往外拖,她一反方才沉着之色,目眦欲裂地瞪着宋奂,目光怨毒愤恨,不停冲他嘶吼着,“宋衍平该死!他该死!宋家人全都该死!”
“来人,拟旨。”宋氏唤人。
“二品诰命夫人,虞氏,构陷朝廷命官,罪不可赦,尽失妇徳,但量其此举,也皆因宋衍平家风不正,待人不善,是以赐白绫三尺,此事不必再究。”
虞氏一人造造假书信,传递传递消息还成,但要将宋衍平与靖安王勾结谋反的罪状坐实凭她一人绝不可能,幕后定还有真正的推手,但对此处置宋奂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幕后推手此刻就坐在这大殿之上。
宋氏以手撑额显出疲态,今日,她太累了。
苦心谋划的一局,就此完全崩盘,她本还想一石二鸟将靖安王一并处理了,却遭人识破反将一军,还将罪证变成了诬陷,这一次失算,可谓摔得惨重,甚至她连虞氏是怎么被人设计的都不知晓,这一来,以后想要再除掉靖安王及其党羽便难上加难了。
但庆幸的是,宋衍失职之罪不可推脱,她还还能把他从禁军督统一职上拉下来,如此还能睡个好觉,但这一旁支她却不能完全除掉以免引起宋氏一族其他支脉恐慌,可留着他们,又怕他们煽动其他支脉对她失了信任,尧政一死,杨善落马,局势本就已对她大为不利,万不可再失去本家的支持,她很清楚,若她再显颓势,宋家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以求自保,到时她将孤立无援。
刘总管见她面露倦色忙上前问,“太后可是乏了?”
宋氏微点了点头。
“奴才扶您回去歇着吧。”
宋氏这才抬起头来,恹恹一摆手,“你们且退下吧。”
司命步至殿中央,正欲跪安,一太监忽然神色慌张的闯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太后,宋将军在牢里被人毒杀了!”
“什么?!”宋氏大惊离座。
宋奂更是神情惊骇,一阵恍惚后瘫倒在地,捂住胸口当场便吐出了一口黑血。
司命忙去扶他,他咳嗽着被司命扶起来,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指向宋氏,面上悲愤交加,直勾勾的盯着她,“太后,你好狠的心呐!”
他虽因口含鲜血而口齿含糊,话语间的恨意却清晰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