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音皱了皱眉,小着声儿说道:“府上豢养的家奴,明面上是乐伎,私底下……长乐惯看不起这些身份微贱的,正是因为事情因她而起,她才不敢过去触霉头。这流来的眼泪,究竟是为了主子,还是自己,谁知道呢。”
去的时候好巧不巧,见玳一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地从里屋退了出来。他且揉着,看见两人来了,便收了手行礼,苦着一张脸道:“二位娘子,还是请回吧。爷伤着了,这会儿正闹着脾气,不想见人。”
“做得出来,还怕人知道不成!我偏要进去,要他丢丢脸。”谢宝音拨开他,故意拔高了音量,把甘棠端来的醒酒汤放到纯钧手上,领着她强行闯了进去。
里屋里烧着炭,燃着香炉,熟悉的甘松香扑面而来。拨开帷帐,便看见田知远坐在一处生着闷气。纯钧虽然隐约猜得出一些,但到底不了解中间的原委,走近了看见田知远脸上干干净净,起码没破相,便心中舒了口气。幌子的职责尽到了,她便将醒酒汤放在了一边,象征性地问了两句,便借故退了出去。
纯钧掖着手在廊外等着,里面又叽叽喳喳吵了起来,惹得玳一连连摇头叹气:“这两个是真真儿的冤家,见了面,没有一回不吵的。”她听了便笑,接过话道:“十一爷且生着气,吵上两句,能消解一些也好。”
“哎呀,谷姑娘也是个明白人!”玳一眼睛一亮,可又很快叹气,“可不是么,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谢小娘子对咱们爷有意思。就他傻不愣登的,我从前在他面前提过,他居然我不要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谷姑娘,您说这气人不气人?瞎不瞎!傻不傻!”
这主仆都是一个模样,说话惯会逗人发笑。纯钧的唇角抽了抽,勉强将笑意忍了下去,说道:“十一爷有心结,急也急不来。他是个好人,自然会有良配,也不必为此太着急。”
玳一摇头,说她不知道来龙去脉,随压低了声音抱怨:“什么心结不心结的,不相上下的两个人,没什么谁胜过谁一筹。可就是因为先来后到,便分出了个高下。先走的留下来回忆,埋进心里种出朵龙女花1儿来,纤尘不染,长盛不衰。后来的是山是水,是花是草,终究有风吹雨打,春秋荣枯,怎么比得过呢?”
纯钧涉世不深,对于感情方面迟钝的很,听到玳一如此说,也没有太多的触动。既然田知远并无大碍,自己这幌子也做得尽职尽责,她心中始终惦记着和莫襄的约定,便心生离意:“这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的。姻缘这件事,自有上天注定。十一爷是极好的人,定不会被老天亏待。”
她说着忽然扶额,做出副晕乎乎的模样来:“我宴上酒吃得多了,这会儿子有些晕,先回去了,你到时候替我知会他们一声儿。”
玳一道了一声是,忙伸拦住了她:“这说起来,谷姑娘怎么是一个人来的,红绡绿玉呢?这样醺醺的怎么行,要不姑娘也喝碗醒酒汤,一会我再差两个人送姑娘回去。”
盛情难却,纯钧被硬留下来喝了半碗醒酒汤,又被两个丫鬟一路护送着回了院子。来的两个都是田知远平日里贴身伺候的,自然爱屋及乌,对她也分外体贴。替她换了衣裳,打来热水盥洗,添炭焚香,将屋子都收拾妥帖,临走时灭了灯,悄悄关上了门。
这般体贴入微,纯钧本来不困,都被弄得困了。起先还用意念支撑着,想从被笼中出来,可是渐渐地,床褥有了温度,她便再没骨气爬出来。又等了一时,没见到莫襄如约过来,以为他也忘了,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被轻敲窗檐的声音弄醒,迷迷糊糊想起是莫襄,便嚷嚷了句:“进来吧。”翻了个身,将自己裹成一个茧,迷迷瞪瞪地又要睡。
吱呀一声细响,窗户被打开,又很快关上。纯钧没有听见脚步声,却冷不丁被捏住了脸蛋,一个非常不悦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我在外面吹了半刻钟的冷风,你倒好,睡得甚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