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回

“怎么了?”莫襄并不意外,毕竟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受了一回挫,大抵就没有那么坚持了。

她顿了顿,拿火钳去拨熏炉里的炭火,看得出来在竭力克制,所以语气很平淡:“我怕我将他们吓跑了,往后那儿的百姓有了什么灾病,便没人管了。他们跋山涉水,不就是想要离燕都,离绛烟山,离那一天远一些么?我这个应该死的人冷不丁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如此光鲜,只怕比鬼还要吓人。”

“你好像不是今天才想明白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白跑一趟?”莫襄生了一副仰月唇,天生嘴角带弯,不笑也像笑,所以很难要人看出来真正的心情,只是语气的揶揄味很浓,所以态度鲜明,“难不成是想报复我,所以故意的。那你大可不必亲自动身,不然就自损八百,多不好。”

纯钧觉得他这猜想很没水平,嗔了他一眼,坦然道:“不论原因如何,他们到底是害了我的帮凶,若是借着行医的名头逍遥,未免要他们快活的太容易了些,吓也要吓死他们。可是,他们真是在治病救人,不论是有意赎罪还是医者仁心,都是在结善积果。他们,和我,都是一样的局中弃子,惨得不分上下,就没什么好相互折磨的了。”

自那夜交心之后,她便将莫襄当做身边唯一的亲信。双七年华的姹女,被精心教养,出落的端庄娴雅。她是美丽的,也是孤单的,从前是因为金枝玉叶,受万人敬仰,现在是因为身败名裂,如断梗浮萍,自己且不安宁,哪儿还会苛求什么陪伴。除了阿矜,他是第二个要说和自己休戚与共的人,所以将他当做庇荫之所,与他剖心置腹,也理所当然。

莫襄感觉得到她的坦诚,略略颔首,将话题又带回了最开始:“那我可不管,既然你自己放弃了,咱们的帐就算两清了。”然后凑近了她,又温声软语,“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往后,不论如何都听你的差遣。”

“你怎么老这样不正经。”纯钧觉得肉麻,嫌弃地挪到小火炉的另一边,“公子说上元节前后要去冬狩,一定要带上我。你将你这孟浪的性格收收,免得到时候见人了也没个正形,会吃苦头的。”

他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她被他逗笑了,骂道:“知错就认,死不悔改——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边说边沏茶,顺便给他也递了一杯,“喝完了替我去知会红绡一声,让她回来的时候帮拿些布料和丝线来。第一回和你出去,我把香囊弄丢了。正好上回的梅花花瓣晒得不好,等开春可以去换成海棠或者桃花……”

其实长帝姬也没有那么寡言,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交流。譬如田知远那种,时时刻刻都要有声儿,说一句话就要接茬,她嫌累就不愿意多说。现在清静下来,自己摆弄着东西,自然的就念念叨叨起来,多半是些家长里短,也没什么意义。莫襄不接话,也不会觉得她烦,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听着。

一消磨,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纯钧也说累了,便要他先回去,说等着喝过药,也要休息。莫襄自然没有二话,替她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上,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冬日昼短夜长,时间过得很快,纯钧收了心,本想老实做几日女工,可离去冬狩又没几日,只得腾出时间来收拾准备行头,两人别了之后,也再没有什么时间说话。直到冬狩那日,纯钧寅时便起来梳洗,红绡绿玉忙着打点行李,她看到他在灯下站着,便凑过去,见他仍是深色的劲装,便皱着眉絮叨:“你别看快要开春了,山中还是隆冬,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