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好了,请的是秦小小娘子从前的乳母口述,不会有差错。”景和请他回寝殿,引到了抱厦,书案上果然放着一卷画册,“只不过……陛下,若是要见人,直接传过来不就好了么,何必要这样大费周折,还掩人耳目?”
幼帝将画册打开,果真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姑娘,啧了一声,才道:“他如此疼惜宝贝孙女儿,会容孤这傀儡皇帝染指么?若是大大方方的传,只会让他把她藏得更深。届时称病,将门一锁,天王老子也没招。”
“对了,陛下……您一说,奴还想起来一件事。乳母说秦璧君生下来有娘胎里带的弱症儿,请了不少名医才调养,后来又命人打了一副纯金嵌宝的长命锁,去佛寺请德高望重的大师开光,戴在她的身上寸步不离,这才勉强将人从鬼门关儿拉了回来。将养到这个岁数,除了上上私塾,拜会亲友,几乎从不见人。陛下想要见这个小娘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都不是问题。”燕承佑又将画册看了看,摇头道,“这像画得不好。天下间的漂亮姑娘多了,画师为了谄媚炫技,必然会失真不少。这个秦小小娘子,就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地方么?比如说善歌善舞,善琴善画之类的。”
“这,还真有。秦璧君自幼学舞,据说是城中一绝。不过……她的年纪出身摆着,恐怕多是为了奉承丞相夸大其词。毕竟,谁也没有亲眼看过不是么?”景时想了想,忽然一拍掌。“对了,奴想起来了。这个秦璧君……”他凑到幼帝耳边,将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转眼除夕夜宴,君王宴请百官及家眷恭贺新年。太后重新掌权,自然是春风得意,精心打扮,鬓插九尾金钗,身穿玄色宫裙,甚至还有了闲心情蓄甲,无名指与尾指上戴着掐丝珐琅的錾花甲套。她被宫女搀着臂,摇曳着做到了首位的宝座上。幼帝还没有来,她象征性地问候了两句,便扬扬手开席了。
早些撕破了脸也好,起码在这种时候就不用假着脸色演什么母慈子孝。毕竟臣工们心知肚明,不必多此一举。比起所谓的好名声,对于摄政太后来说,还是尽力抓紧一切机会,将手中的权力握稳,多在这种场合露露脸儿,也好叫那些人知道,这个燕朝,究竟是谁做主!
丝竹声起,奏了两首之后,便有舞伎上前献舞。而这时,幼帝才姗姗来迟,他穿着玄衣凤袍,模样爽利,笑容可掬地走进来,向太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参见母后。”坐到了正首的金椅上,见群臣跪拜,便笑着道,“爱卿们平身,今日辞旧迎新,万象更迭,咱们不议政事,一醉方休!”
说着,又要寺人分发了用御笔蘸过朱砂写的福字分发给诸位王公大臣,命妇们则拿了绢花钗钏,就连周边服侍的寺人、宫女,都得了彩头。殿内的谢恩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上前敬酒,幼帝也都笑吟吟接过,君与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反而显得另一边的太后又落寞了下去。
酒过三巡,天子也有些醉了,和众位说起一件奇事来:“孤今日寅时起来,去阖宫殿堂前拈香行礼,整个儿燕宫的宫殿大大小小几十座,一圈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孤想着晚上还要与爱卿们同贺新年,便忙里偷闲小憩了一会。原是让景连戍时前叫孤,可孤做了个美梦,没舍得醒来。等再一睁眼,便误了时候。你们知道孤梦见了什么么?孤梦见自己身处巫山之中……”
“陛下。”楚文姜隐隐觉察出些异样来,“陛下喝多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怎么能说起这些胡话来。”
冷不丁打断天子的话头,即便是太后,未免也有些失了规矩。太后的党羽众多,但也不全是她的麾下之臣,这样目无尊卑,不免有人非议。几个胆子大的呛声,说今夜百无禁忌,君臣同乐,问她有何不可?楚文姜自知失言,只好讪笑着圆场:“是我老糊涂了,忘了陛下如今青春年少,正是适当的年纪。”
燕承佑没有计较,说了声无妨,又接着说道:“孤梦到自己到了巫山之中,身边雾霭缭绕,耳旁仙乐阵阵。远远的,看见个妙龄女童在山巅起舞,头绾飞仙髻,赤足系铃,腕戴红绳,穿着粉盈盈的裙衫,随歌起舞。身姿飘摇,步伐轻盈,像是九天仙子下凡而来。”他说了又笑,还真有些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