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类人,天南海北都去,没有家,也称不上是什么地方的人。不过现在既然随了姑娘,就要长久的呆在这儿,就当做是半个镐京人氏吧。”
纯钧起初没发觉,过了一时,忽然觉得他的那个‘随’字太过轻佻,登时涨红了脸啐他:“油腔滑调!”转念一想,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故意回避。细究起来,可能还是来前得了什么封口之类的指示。她站起来,走到更远的地方坐下,又打量了他半晌,才慢慢道,“念你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这般……胡言乱语。”
原本她是想问出些什么来,结果现实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自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对方是游走四方的老江湖,完全没有抗衡的资格。不仅没有头绪,还被占了便宜。再聊下去也没有意义,还很有可能多说多错,小姑娘腆起脸,挥手打发人出去了。
到底还在病中,说了许多话,身子支撑不住,便早早睡下了。
镐京的暴风雪过去,天色转晴,却还是冷得入骨。因是年关将近,府中上下都格外繁忙,田知远入宫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百忙之中,还是依言去和春堂请人来府上看诊。
过了几日,和春堂掌柜之女江采芙应邀,入府为纯钧诊脉,江家小娘子双八年华,生得一副好模样,小山眉,圆杏眼,粉盈盈的唇,白嫩嫩的脸,穿一身湖蓝袄裙,随身带着榆木雕花的药箱子。虽然出身不高,但自幼学艺,出落到如今,亦称得上是知书达理,小家碧玉。
她与十一爷是旧识,府上的丫鬟也都眼熟她,见人来了,便往采薇馆引。去了一推门,融融暖意中还夹了几缕淡淡的梅香,往内室一看:一个着银红衫儿的姹女卧在塌上,眉目如画,明艳动人,此时正在专心针黹。
绿玉敲敲窗框,道:“谷姑娘,医者来了。”她请江采芙在一旁坐下,又拿了一件披风去扶纯钧下来,“来的是江家娘子,与十一爷是许多年的老朋友了。您放心,江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可这医术在咱们京中,名头响当当的。”
纯钧烧退了,风寒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此时精神气不错,听见绿玉说,便对江采芙腼腆笑笑,轻声道:“那就有劳江姐姐了。”
江采芙与田知远相识多年,深知他老好人的性格,听说他忽然从带回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胡女,也只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后来京中传得风风雨雨,她也有听说一二。前日又收到公子府的帖子,说那个捡来的妹妹身子不大爽利,请她登门看诊,不免觉得这谷姑娘太过娇贵,又不是什么间不容发的重症,竟然都不舍得迈腿。来时还有几分牢骚,如今见了真人,又忍不住心道:也难怪公子容她,换京中的哪个男子,见到这甜香蜜软的糖耳朵,都不会舍得要她受委屈。
“不麻烦。”她回以一笑,从药箱子中取了乌檀木药枕摆在案上,为她看诊。
因为热症已经好了,无非是看个平安,问了些饮食起居相关事宜,便开了几副调养的方子。纯钧对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略微看了一眼,和从前常吃的也没什么分别,向江采芙轻声道过谢,将方子递给了绿玉。
江采芙打开药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瓷瓶递过来:“这里头是几枚现成的八珍丸,按时日服,长久下来就有益处了。现在我手头就这么些,过几日……欸,年关将至……差不过要等到腊月廿日才能拿到最后一批药材。要不这样,等那之后,廿五之前,姑娘有空再来,我应该能抽出空来,正好为姑娘复诊。”
她取了一张名帖递给她,道:“这是我的名帖,上面也写了医馆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