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能帮上什么,也不能为他添麻烦。这样想来,离经叛道的事,好像又有了非做不可的理由。
纯钧有些动摇,却也不能在这时拿下主意。默默将手收回,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罗裙上,轻声道:“我知道了。”她觉得困顿了,起身往榻边走去,“现下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容我再想想吧。”
燕承佑知道胞姐素来没什么主见,等冷静了两日,还是要向着自己。当下也不再多言,过去帮她铺床灭灯,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殿门,至此无话。
朝去暮来,转眼便入秋了,一如幼帝所料,纯钧对他言听计从,拖到了日子将近,到底是答应了自己。而城中的童谣,早就被秋夏更替的时令短歌取而代之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动静要小,行程要安全,理由更要光面堂皇。这些都不在话下,燕承佑寻了个旧典做说辞,顺理成章的要将她送去宫外。
他的口谕一出,还是惹得臣工不忿,可这他有理有据,说是祖上有过的先例,谁都无可奈何,吵了一阵子,慢慢地也就平歇了。
一日,燕承佑下朝,远远儿的就看见宣室殿前落着一尊小轿。外面候着一个女人,穿着石青宫裙,云鬓轻绾,打扮的有为轻省。回过头,露出一张精致而冰冷的脸来。楚文姜的眼神飞过去,不咸不淡的唤:“陛下。”
“是母后啊,怎么好端端的来孤这了?”幼帝见了她,不觉惊讶,还加快脚步迎过去,朗声道,“这些日子母后的身子好些了么?若不是朝前抽不开身,孤还想过去那边看望母后。”
太后尚且年轻,美貌不减分毫,还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黑得纯粹,像是质地精纯的耀石。腕上戴着一双翡翠玉镯,走起路来时发出细微的响声,在空旷的夹道之中显得格外悦耳。她瞥了他一眼,半晌,才扯着嘴角笑:“原本是好的,可这几日听说了件事情,便不好了。”
顿了顿,复又正色道:“陛下当真要一意孤行?入寺祈福都是六朝以前的旧制了,如今被没来由的翻出来,必然惹得天下非议。再者,长帝姬出宫的那日,正是诸侯入宫吊唁之时,陛下该不会不知道吧?”
“哦?是这样么?”幼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但并不在乎,“这又如何?长帝姬是女眷,本来就不必回见外王来臣。阿姐年纪小,面皮薄,本来就怕这种抛头露面的场面,也从来不会插手前朝事宜,最是温良恭俭。叫她去别处,不是正好么!”
楚文姜一愣,顿时有些恼了。这臭小子嘴巴好生厉害。说燕纯钧不喜露面,不插手朝政,年轻懂事,就是反过来说自己牝鸡司晨,又老又不识趣么!
她‘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即便你如今是一国之君,那我也是你母亲!你才继位半年,就接二连三的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迟早要惹得朝臣寒心,百姓不安!难道一定要等到自食恶果,才会肯听别人的劝谏么?”
燕承佑昂起脸瞧她,眼神冷了下来:“过继来的后母,也是母亲么?实不相瞒,即便是维桢夫人,孤也不曾觉得她算得上是孤的娘亲。你,又什么东西?”既然她要撕破脸,那他也懒得绕着弯子说话,“母后好会危言耸听,且不说这件事是否有理可循,可这‘接二连三’又从何提起?母后说的,该不会是逼宫一事吧?”
燕承佑生母维桢夫人早逝,撒手人寰时他不过是个四岁,尚且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儿,母子之前的情谊的确不如他与胞姐的深厚。
太后入宫一十五年,是楚国王姬出身,仗着母家的声势,在宫中培植了不少心腹手下,与前朝的关系亦是错综复杂。先帝在时还不曾有什么,甫一驾崩,便有朝臣迫不及待地联名上书,以幼帝年纪不足为由,请太后暂且摄政。本应是大势所趋,燕承佑改拜丞相为顾命,改朱为蓝。此番传柄移籍,不但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这场夺权,亦是将最是摇摆不定的秦正则推到了天下人的眼前,要他束手束脚,再不能左右逢源。
一场腥风血雨还未掀起,就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燕承佑旗开得胜,便一鼓作气,趁着太后一党露怯,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清君侧。短短半年之间,前朝后宫,诸多异党被连根拔起,趁机替换了不少新鲜血液,势头迅猛,至今仍在暗中发展。假以时日,必能与太后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