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音回府后不过半个时辰,身着侍卫服道横顶着一脑门子的汗,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你中午和庶福晋一起用的膳,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又转脸吼秀珠,“你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格格找个大夫来!”
庶福晋暴毙时,院子的下人闹腾得太厉害,就算王爷与福晋竭力想瞒,也难免露出口风来。道横得知庶福晋乃是中毒而亡后,吓得脑袋一蒙,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到家门口了。
“二哥你先别急,我没事,咱们坐下说。秀珠,你去上茶。”
“这时候还喝什么茶,你是不是缺心眼,要亲眼看见庶福晋的尸体你才知道怕是不是!麻溜儿请大夫去!”道横虎着脸,粗声粗气的数落晨音,眼底的关切却似要溢出来。
晨音心头软了软,原地转了一圈儿,“二哥你看,我真的很好,不用请大夫。庶福晋暴毙摆明了是王府女眷之争,但凡有点脑子的,轻易都不会牵扯到我这个外人身上。而且,我这刚从王府回来便请大夫,若是传到王爷和福晋耳中,他们会怎么想?”
福全还好,可西鲁克氏却是个敏感脾性。
“哼,你当我傻是不是,什么叫不会牵连到你身上?今日你头一遭去王府拜访,便遇上这种事,分明是她们欺你年幼,欺佐领府在京中无人,就算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故意拿你作伐子。”
道横越说越气,把腰上侍卫佩刀往地上一扔,“等大夫确认你平安无事后,我便带你回盛京。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这王府侍卫,不当也罢!”
“二哥!”
晨音捡起佩刀递回去,若无其事道,“二哥,你别说气话了,留在京城当王府侍卫多好,风光又体面。再说,我也不觉得委屈。”
裕亲王府后院有多乱,晨音又不是不知道,可那又如何,她有的是法子保全自己。对她来说,道横能在裕亲王府的庇护下,避开三官保,安安稳稳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道横怔了一瞬,猛地挥开刀,拽着晨音的胳膊到小湖边上,指着水中的倒影。
“你变了,晨音。我印象中的妹妹,热烈正直,开朗活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利益至上,瞻前顾后,一脸世故,哪里还有昔日半分影子。别跟我提什么长大了,懂事了,人心变了就是变了!你愿意忍气吞声待在这里,我可不愿!”
一通发作后,道横气得就近翻墙跳出府。掌灯时分,依旧不见踪影。
晨音坐在灯下,回想道横离开前那记失望的眼神。蓦然,鼻头有些酸。恍然记得许久之前,她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里见过同样的眼神后,她的翊坤宫变成了冷宫。
因为,她不再是他记忆中,明媚爽直的宜妃。
鲜艳的花儿需要沃土、阳光、雨露,还得有人细心看顾。可紫禁城的泥,是冷硬的冻土。紫禁城的天,终年阴暗。时有雨露,可保不准伴着雷霆。
还好,某些时候,她会得到照拂。那抹柔情,在她眼里,就是光。
长此以往,她把自己活成了葵花模样。面光时,有最热烈的面孔,只为他多片刻停留。背光时,无尽暗淡。
哪怕后来,光不再是光,而是化作无数尖刀朝她刺来,她也习惯维持着这幅面孔。
只有这样,她才安心。
灯罩里的烛火爆了一下,惊得晨音回过神来。
“派去找二少爷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秀珠摇头,欲言又止,“格格,那个二少爷…….会不会回盛京了。”不然怎会翻遍京城连个影子都寻不到。
“不会的。”晨音下意识否定,道横哪怕再生她的气,也绝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再坐会儿。”
打发走秀珠,晨音半趴在炕桌上,也不知怎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隐约听见更声,五更了,道横一夜未归。
晨音没睡好,心里又记挂着道横,用早膳时精神郁郁。林姑姑进来见了,忍不住叹气,劝慰晨音几句后,说起正事来。
“这请帖是隔壁大学士府邸昨日送来,说今日是靳辅靳大学士的寿诞,请咱们府上过去见一见。昨日忙着找二少爷,奴才忘了回禀。格格,您看等会儿可要去赴宴?”
晨音也是到前日京城后,使人去给邻居送拜礼时,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治河总督靳辅。算算时间,靳辅如今应该是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正一品的官职,可谓位高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