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断逼逼叨叨,剑无雪眉心越蹙越紧,而被他抱着的人竟是攥住他衣襟不住发笑,肩膀一抖再抖,让他险些就要抱不住。
剑无雪眼神愈发冷冽,他干脆利落地将谢厌脑袋往自己胸膛一摁,使这人难以再笑出来,接着提脚一踹,把捧着臭水果逼逼叨叨的小报新闻撰写者踹飞到三丈开外。
随后捏碎一张传送符,瞬息之间,带谢厌回到南渊学院为他们安排的客舍中。
客舍是两人一间,剑无雪把谢厌放到床上,正要开口,却被谢厌抢先一步。
“你马上就要突破了,金陵不是个好地方,须得尽快回太玄山。”谢厌轻声开口。
剑无雪点头:“那我们现在便回去?”
谢厌的声音依旧轻,他盘起腿,把仍围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摘掉,边说:“我不与你一同回去,我要去江陵道。”
剑无雪眉心不甚明显地蹙起:“去那做何?”
“去找最千秋。你在秘境里弄到许多东西,但多半是自己用不上的,便该卖出去,不是吗?”谢厌漫不经心说着,把披风揉作一团,往剑无雪那推了推。
少年把披风收起来,道:“我与你一起去。”
谢厌摇头:“你回太玄山。”
“要么,你随我回太玄山;要么,我同你去江陵道。”沉默片刻,剑无雪敛着眸光、低声道,并且不留痕迹坐入谢厌床中,慢慢向谢厌靠近,“只有这两个选项。”
谢厌一拍剑无雪额头,“小少年,别得意忘形。”
剑无雪却一把将谢厌抱住,跟从落雁湖秘境出来的过程中、形同搬运的抱不同,这一次的抱,是贴面而来,紧紧环住肩膀与腰,死死地把人按进自己怀里,额头抵住谢厌脖颈,鼻息一下接一下扫在对方锁骨上,热得发烫。
“我没得意忘形。”
剑无雪闭了闭眼,谢厌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皮肤上一扫而过。
声音是低沉的,透着闷,与丝丝颤。
他继续说:
“我很害怕。”
“我怕这不是真的,其实你已就被魔族带去无尽之涯了。”
“你让我抱一会儿。”
话音一顿,旋即又起,透出一点点强势命令的意思:“不许不答应,也不许笑我。”
谢厌根本没打算忍住笑,起初是小幅度的,后来整个肩膀开始颤。这样的举动令剑无雪有些恼,他稍微挪了挪,抬手贴住谢厌后脑勺,接着迅速将谢厌压倒在床上。
脸依旧是闷在谢厌脖颈间,声音却故作冷硬:“都说了不许笑。”
谢厌抬手推了推身上这一坨又重又温热的东西,压着嗓音开口:“早先我说我把你当儿子,现在看起来似乎真的没错。”
剑无雪反驳他:“我已经学了你师门的东西,现下已是你徒弟,不是你儿子。”
“我才没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儿子。”谢厌哼笑着,不慢不紧地说,“也依旧不想收你为徒。”
“为何?”这是剑无雪不知第多少次追问。
谢厌终于给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答案:“收徒弟很麻烦。”
“分明是你比较麻烦。受不了热、耐不了寒,吃东西不仅要味道好、更讲究卖相,看话本也挑……”
剑无雪絮絮叨叨说出一大串谢厌的龟毛习惯,声音渐低,语气渐柔,眼睛却是眨个不停,睫毛扫来扫去,令谢厌不由手脚并用,从他怀里滚出去。
谢厌不由开始胡思乱想,他虽无父母,却也是被江栖鹤带大的,但他似乎从没像剑无雪现在这样,往自家师父身上蹭过。
一来是因为陆云深不许,二来……江栖鹤是个混账,那些年月里,他无时无刻不思考要如何与江栖鹤作对。
如此一对比,剑无雪这般黏他,是否说明他带孩子比当初江栖鹤做得要好?
不过纵使他再会带孩子,剑无雪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不能继续黏着大人。
这般想着,谢厌坐起身,抽出当初在落凤城买的戒尺,把剑无雪一点点给戳下了床。
剑无雪一见这戒尺,脸色微变。
“总之,你可以学我的剑法,但收徒之事,我不考虑。”谢厌拉长调子,慢慢说道。
少年人在他这里碰壁并非一次两次,默然立在谢厌床边,为他取出一套干净衣裳,然后去泡了一壶茶。
谢厌未作多想,接过抿了一口,发现不是寻常喝的,便问:“这是什么茶?”
“拜师茶。”剑无雪语气平平。
“噗——”谢厌一口茶喷出来,好一阵咳嗽。
剑无雪取走谢厌手中茶盏,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我今后可否叫你师父了?”等谢厌不咳了,剑无雪问。
谢厌板起脸,用戒尺再一次把剑无雪戳开,并道:“不可以。”
“哦,那我去打水,你沐浴过后再休息,明日启程前往江陵道,随后回太玄山。”做不成徒弟,剑无雪又开始担任起管家一职。
落雁湖秘境的收尾工作进展迅速,此次试炼,死伤众多,试炼后的庆典改为祭典。
谢厌与剑无雪皆称身体不适,未曾露面,代表“老弱病残队”去领取奖励的是步回风与陆羡云。
这日下午,天幕沉沉,阴云低垂,一副山雨欲来之势,此种氛围笼罩下的祭典,委实悲切过了头,步回风亦受不住,中途找了个借口溜了。
回到客舍,恰巧剑无雪在煮汤锅,一看食材,皆是滋补之物。
步回风往谢厌与剑无雪的房间瞥了一眼,不以为然道:“虽说老大今日的确消耗过甚,可也不能这么补吧?”
剑无雪压根不理他。
汤锅煮好,谢厌仍在睡。
剑无雪不似先前那般,立在床边、出声将人唤起来,而是半跪上床,把谢厌从被子里挖出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着这样的姿势,替他穿上外衫。
自上午过后,剑无雪便喜欢上了和谢厌相贴的感觉,喜欢这人由自己抱着,旁的什么都不去看,玩他的头发与衣饰便好,或者低笑着同他讲话。
他说不出其中缘由。这样的情绪,更是生平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令他产生一种满足感,浑身上下熨帖至极。
谢厌在剑无雪替他穿衣的过程中醒来,慢条斯理睁开眼,抬头望过来时,眉心微微蹙着,桃花眼中蒙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一眼望不到底。
剑无雪看着这样的谢厌,慢慢地抿了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