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敬敬行完礼,一抬头正打算开口,话就卡在嗓子眼了,她有些吃惊:“皇上?”这可真是冤家何处不相逢,不久前才在慈宁殿不欢而散,这才小半天功夫,又在长信殿短别重逢了。
皇帝大概是因为那个白眼开了先河的缘故,加之昨晚那件事始终有心结,如今瞪皇后已经毫无心理负担。此时又冷冷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若只看这姿态,那简直就是浑身写满了嫌弃和不悦。
方荟英讪讪地走到对面那张椅上坐了,在慈宁殿时如同身处虎狼窝,她必须全副武装加全神贯注去应对太后,没有多少心思想别的,现在气氛稍微好点儿,心思一松懈,就不免有些心虚。
太皇太后和周姑姑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放下佛珠,问:“皇后方才说什么?你来跟哀家要十个美人?”
提到这事,方荟英来了精神,她笑道:“今日慈宁殿赐了十个美貌宫人,说让臣妾调,教了好送去紫宸殿伺候。臣妾回去想了想,紫宸殿那么大,才十个人哪里够,但又不好再去太后那里讨人,不然,若是把慈宁殿拔尖的人才都要走了,岂非让太后无人服侍。所以就厚着脸来太皇太后这里,求您老人家也赏赐十个。凑够二十个,日后在紫宸殿摆成一长溜,一定又排场又赏心悦目。”
太皇太后笑笑:“好久没听到过皇后这么爽利地说话了。倒恍惚有几分你成亲之前的模样,不比这一两年,浑似个没嘴的葫芦。皇后这一番起伏,实在叫人始料未及,应接不暇。”
方荟英又羞涩又喜悦地地低下头:“太皇太后过奖了。”
……
太皇太后脸上的浅笑情真意切地渐渐浓了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如此才算有几分意思,若真让人一眼看穿,轻易就能套出话来,又如何做得了一国之母,后宫之主。
她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低头轻捋佛珠上的流苏:“皇后如此贤惠大度,哀家只能自叹不如。皇帝。”她看向一旁的朱锦安,“你这媳妇倒是个佳妇。”
朱锦安淡淡道:“梓童她蒲柳之姿,如何能及太皇太后经霜弥茂。”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道:“蒲柳可不是个好词,虽是常人惯用的自谦之语,尤其女子用得多,但柳叶望秋而落,韶华易逝,终不得长久。这哪里是自谦,分明是自轻,好端端的人,谁又比谁轻贱了,哀家偏不喜欢这词。而且,夫妇之间,还是白首到老的好,这些不祥之语少说为佳。”
她这番话,竟意外触及了被隐瞒的真相。“孙儿知道了,日后会注意。”皇帝心中轻泛波澜,眸色微深地看向方荟英。
方荟英倒是出乎意料,心中大吃一惊,提着心察言观色了许久,才终于笃定太皇太后纯粹是一时有感而发,并非意有所指。谁知刚安下心来,便发现皇帝在偷看自己,她连忙堆出一个十分谄媚讨好的笑,结果对方居然皱起眉,收回了视线。
唉,她现在越来越怀念从前那个一脸雷打不动的微笑,从来都不温不火的夫君了。小鹊还说自己中邪,只怕眼前这一位会翻白眼,会摆冷脸的皇帝陛下才真是中邪得不轻。
皇后正一肚子腹诽,太皇太后已经将一切都收入眼中,她略一思索,便微微一笑,道:“皇后既然要做个贤后,哀家也只能成全。但是十个太多了。七音妻,妻者齐也,既然是你的心意,便比七少一位,六个就足够了。皇后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