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绾坐在小凳子上,托腮看着春蝉里里外外的忙活。
天越发的冷,眼瞅着要入冬了。箱笼里的厚衣裳都得倒腾出来,浣洗过后重新熏香。被褥幔帐、一应摆设都要重换,家里丫鬟少,指望不上旁人,蕊心也有姨娘房里的事要忙,只过来略微提点了几句。
春蝉自己忙的脚不沾地,可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就连坐在炕沿儿上拆被面,口中都哼着小曲。
干活儿还能这么高兴的,李绾真是头一次见:“春蝉,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再做吧,反正还有一下午呢。”
见李绾托着腮,随意摆个姿势都比画上的人还好看,春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小圆脸上露出了两个梨涡。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吃完一碗浆酪便乖乖坐着,看自己干活,乖得不得了,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对,也不是哪个富小姐都能像她们绾姐儿一般好看。
又乖又好看,让人忍不住喜欢。
“不累,这有什么累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又要做饭、又要浆洗,还要照看弟弟妹妹,如今只要晒晒被子,做做针线就行,我要是再偷闲,自己都没脸了。”春蝉把拆下来的被面,翻过来仔细叠好,省的蹭花了这么好看的织锦缎。
“我听蕊心说过,在府里干活儿月银是半吊钱,你家里可够用了?”
李绾听春蝉与姨娘说过,她家里没有地,以往全靠她爹一人四处打零工,维持生计。可两月前帮人换房梁时摔断了腿,人家主家给了些零散钱便不再管了。又要吃药养病,家中孩子又多,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只好卖了大女儿,换一家子活命。
李绾听完心中唏嘘不已,觉得老天真是厚爱自己,让她又托生到李家。否则醒来就在穷苦人家,别说活的好不好了,连想吃饱饭都是问题,对春蝉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够用了、够用了!我的姐儿,那可是半吊钱,买一石米都够了。整个乘安县再找不到比咱家还宽厚的主家,每月给半吊钱不说,一年还有两身新衣,我哪还能不知足。您和姨娘不光是救了我,更是救了我们一家子。”
“够用就好。”李绾站起身来:“春蝉,我困了想睡一会儿,要是爹爹来了跨院儿你记得一定叫醒我。”
春蝉没多想,只当是小女孩儿想念父亲了,连忙拿来厚被子,给李绾掖好了被角,笑道:“绾姐儿睡吧。三爷要是来了,奴婢叫您。”
李绾做了个乱糟糟的梦,一会儿是自己身披嫁衣要去和亲,一会儿是大雍覆灭,她父皇颓败自责的脸。散乱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惊得她浑身冒汗,醒了过来。
屋里昏暗一片,原来这一觉睡了那么久,父亲今日不来了吗?
这些时日,父亲大半的时间都宿在姨娘房里,李绾有许多去与他亲近的机会,可李绾没去。自从她知道了那人就是史书中的圣祖,自己就是那倒霉极了的永平公主,她心中就一直别扭着。
尽管后世有许多人,人云亦云,认为圣祖有情有义,为了女儿冲冠一怒、推翻前朝,更是性情中人,慈父典范。可李绾知道那不过是美化罢了,她越是回想永平公主的一生,越是心中发寒,圣祖确实有勇有谋,哪怕在晚年也仍旧励精图治,说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他无愧天下百姓,却利用了自己女儿一生,在这一点上冷酷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