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不再作声,而是蹒跚两步上前,自陈船主手中轻轻接过刀来,对着桌上的金子劈了下去。
黄昏将去。
但满船金光中,却并未更多出一道刀光。
那老妪的刀已经劈出。但几乎没人能看清她究竟怎样出的刀,她劈出的仿佛已不是刀,而是一道翻滚在金光海雾中的淡影
老妪信手将刀搁在一旁。
陈船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盯着桌上的金子那金子好生生的摆在那,半点也未变化。
老妪道“你怎么不走过去,细细地看一看”
陈船主听话极了,老实巴交地走过去,弯腰凑近去看。
这一凑近,他就将一切都看清了
散落桌上的碎金子里,有一块上面竟一笔一划地刻着两个字。
那两个小字又瘦又硬,盘曲在灿烂的金光中,正像是老妪那只鸡爪般癯枯的右手
陈船主垂着头,背对着方天至,方天至瞧不见他的脸色,只看到他弯腰站在桌前,像是石胎木塑。
老妪道“你瞧清了没有”
陈船主道“瞧清了。”
老妪道“上面是什么字”
陈船主道“青安。”
老妪道“你懂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陈船主恭恭敬敬道“请老夫人解惑。”
老妪却长叹道“那是一个地方。是老太婆的家。”
陈船主道“您这么一说,鄙人就有印象了。不知是不是江浙一带的青台镇”
老妪道“不错。”
陈船主领会其意,试探道“老夫人想回家了”
老妪哀声道“谁不想回家呢但我有一件大事要办,若办不成,我没脸回家见小姐。”
陈船主的脸容也霎时染上了愁色,仿佛比老妪更要伤心难过,他把手绢揣回袖袋里,急切而同情的问“鄙人有什么能帮上夫人的”
老妪道“你不能。但就在这条船上,有一个人能。”
下一瞬,方天至便见那老妪直直向他瞧了过来。
陈船主也反应了过来,道“难道夫人要请大师帮忙”
老妪沉默片刻,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陈船主讷讷道“这这鄙人眼拙”
老妪哑着嗓子,缓缓道“他是天生山洞心寺的寺主,法号上雪下惊。”
陈船主垂着眼睛,喉头轻轻滚了滚,仍轻声道“这这鄙人孤陋寡闻”
那老妪黑漆漆的眼珠子牢牢盯住方天至,兀自续道“除了这个,他还有一个身份。”
陈船主不敢再问了。
他为人机灵得很,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则该闭上嘴,只当自己没长过舌头。
方天至亦注视着那老妪,半晌开口道“贫僧自幼出家,只僧侣这一个身份。老施主若要办别个大事,可能找错了人。”
那老妪一言不发,忽地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方天至心中诧异,却见她伏在地上不停磕起了头,口中凄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我家小姐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