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金发男人吹了一声口哨,对伊莎贝拉大声喊着,在阳光下,他缺了三颗牙齿的嘴巴露出一个漏风的笑容。
想也没有想,伊莎贝拉几乎是用博尔特般的百米冲刺速度向康斯薇露跑去——向人多的地方跑是更好的选择,寻找警察的帮助则最明智不过了,伊莎贝拉明白这一点,但寻求帮助就意味着她与康斯薇露的逃跑之旅到这里就将划下句号。不行,伊莎贝拉想着,感到烧灼的疼痛从肺部蔓延到喉咙,却没有放松脚下的速度。她会把钱抢回来,她会想出一个万全的计划,她会给康斯薇露那个她想要的崭新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她冲进了小巷,在教堂旁一栋低矮的废弃建筑物与另一栋大楼之间弯弯绕绕的缝隙间穿梭着,直到——她看到过道尽头呆若木鸡地站着的康斯薇露——
怎么了?康斯薇露,怎么了?
伊莎贝拉问着,然而,下一秒,她自己也目瞪口呆地站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巷子中间一个稍微宽阔一些的方形空间,从这儿刚好能看到教堂正面屋顶上矗立的十字架。地上与墙边杂乱无章地堆放着或许是建造教堂剩下的木板,木条,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边角料。她们一直追逐的那个老婆婆此时瘫倒在地,背靠着一个刻坏了一角的废弃十字架——如今那上面大半都已被染成斑驳的红色——她的手徒劳无用地捂着腹部,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指尖流出,又汇集成无数猩红的河流,一直蔓延到了康斯薇露的脚边。就好像这是某种瘟疫一般,康斯薇露迅速向后避开,眼睛死死地瞪着老婆婆,她此刻极度的恐惧就像海啸一般涌进了伊莎贝拉心里,伴随着一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恐怕是康斯薇露——不管生前还是死后——第一次见鲜血与即将成为尸体的将死之人。
然而,伊莎贝拉更多感到的是绝望——待在医院的那些年里,她已经见识了太多的尸体,有因为车祸而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没拉进手术室就死去的酒驾青年,有偷偷在家里饲养棕熊,结果肠子都被自己的宠物掏出来的中年男人,还有产后大出血而死去,血腥味蔓延了整个手术楼层的16岁未婚少女——她的目光落在老婆婆空空如也的另一只手上,无所适从的绝望像铁锈味一样渗透进她的嘴里。她与康斯薇露的钱,她们逃走的唯一希望,被抢走了,从抢劫她们的抢劫犯手中被另一个抢劫犯抢走了。
老婆婆缓慢地眨了眨眼,她的视线从伊莎贝拉身上转开,投向了远处的教堂尖顶,十字架倒映在她浑浊的眼珠中,凝住不动了。
她死了。
拖沓的沉重脚步声在伊莎贝拉的身后响起,来不及多想,伊莎贝拉抱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跨过血迹,躲在了死去的老婆婆倚靠的十字架背后,这估计是圣玛利亚堂顶上那个十字架的粗糙草稿,足足有7英尺2高,能绰绰有余地遮掩住伊莎贝拉瘦削的身形,她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裙摆,不让一丝蕾丝逸出十字架的影子,那些男人就追到了这儿,康斯薇露还惊恐地呆立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这不要紧,伊莎贝拉心想,这些男人又看不到她。
然后,她一扭头,就发出了一声细微地,但足以让人察觉她的躲藏之处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