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暗含几分不强求他回答和帮忙的意思,叫他惊讶的同时,心跳也忍不住一顿。
然后他点了头,他说是,我儿时那位邻居,的确就是号称鲁班后人的天下第一船匠。
谢临云:“!”真这么巧啊。
他继续道:“我也知道他现居何处。”
“那……”
“倘若你想请他来洞庭,我可以写一封信给他。”他顿了顿,“但我有个要求。”
有要求是好事,谢临云想,毕竟她已经欠了他不少人情,能以求换求,总比再欠一个天大的人情要好。
“你尽管说!”她毫不犹豫道,“只要我能办到,什么都可以。”
“你肯定能办到。”他站在暮色里,目光很沉,声音更沉,“只是回答几个问题罢了。”
“欸?”说实话,谢临云并没有想到他的要求就是这个,“问题?什么问题?”
话音落下,恰有带着秋日凉意的晚风从宽阔平静的湖面上吹来。
谢临云侧首望向身旁的少年,等待其开口。
那艘跟随她一起穿越时空的怒蛟帮迎贵客用船就停在远处的沙洲边,因为离得太远,乍一看过去,几乎无法从一色水天中将它辨认出来。
黄药师的目光就落在那艘船上。他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问他的第一个问题:“那艘船,是你带入洞庭的?”
“是。”谢临云点头。
“它和我见过的船都不太一样。”他又问,“那它原是出自哪位能人之手?”
“呃……它其实是我一位长辈所在的帮派造的。”谢临云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要回答他的问题,就得说实话。
黄药师对她十分了解,自然也听得出来她没有说谎。
他点点头,接着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拜托你那位长辈,而要费心去找我儿时的邻居?”
谢临云卡了壳。平心而论,这问题不难回答,可答案说出来,难免要扯到自己穿越时空而来的秘密。
她也不觉得这秘密有什么必须掩着不说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哪怕说出来,黄药师恐怕也很难相信。
黄药师等不到她回答,却并未不耐烦,而是平静道:“是因为无法去拜托吗?”
谢临云:“……是。”
“能造出这等船只的帮派,定是靠水吃饭的。”他说,“可据我所知,这天下所有靠水吃饭的帮派,都没有这等本事,甚至天子造船司也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谢临云终于意识到,她觉得他大概很难相信的匪夷所思之事,其实已被他猜中一些了。
她眨了眨眼,有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黄药师扫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道:“你的兵刃,你的船,甚至你的武功,都不似此间物。”
谢临云想,既然他都猜到这么多了,那剩下那些实话实说也无妨。
她从前没说过,是因为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解释完了对方也未必相信,但现在情况反了过来,她瞒着没说,她的好友却发现了不对之处,主动来问了她,那还有什么非要扯谎的必要吗?
“是,我的枪,我的船,我的武功,甚至我这个人,都不属于这里。”她大方承认了,“我是意外踏破时空才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再想我师父也没法去看他,也不能拜托另一位我敬爱的长辈让人帮我造船。”
黄药师虽然早就这么猜测过,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无法完全平静以待。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片刻,才接着问道:“那你还会回去吗?”
“我倒是想回去。”谢临云说,“可这又不是我想就能行的事。”
“那倘若你将来可以回去了呢?”问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果然,她连半瞬的迟疑都没有,就毫不犹豫道:“那肯定要回去啊,我莫名其妙不见了,我师父肯定担心死了。”
黄药师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快日落了,我去做桂花醉蟹。”
谢临云:“?!”不是下午刚拒绝我?
桂花醉蟹是一道极麻烦的菜,其麻烦不在蟹,而在桂花,须得采摘黄昏时分热意稍退,但又并未凝上冷露的桂花,再配以陈年花雕。
在料理过程里,还得非常注意清水和花雕酒的配比,在去除蟹腥味的同时,保留其鲜味,不让酒味和桂花味喧宾夺主。
谢临云十几日前有幸吃了一次,惊为天人,对那味道念念不忘,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念叨。
现在黄药师终于答应再做一回,她也很自觉地表示,她可以陪他一起去采桂花。
黄药师闻言扫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嫌弃她手笨,而是道:“洞庭之中,属靠西那片沙洲上的桂树开得最好,去那边采吧。”
谢临云:“好啊,都听你的。”
自无名开始风风火火搞养殖以来,为了最大限度利用湖中的岛屿和沙洲,君山的码头边,常年停着方便岛上人往来湖中各处的船。
谢临云和黄药师一起过去,随便挑了一艘跳上去,也没叫船夫,就直接解开绳子入了水。
正是漫天彩霞的日落时分,他们站在船上一路向西而去,入目的湖水与天空一样,尽是金红。
谢临云嫌摇桨慢,又一次使出了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
脚下的船太小,被她这么一加速,难免脚重头轻,她便哎了一声,让黄药师赶快去船头站着,不然可能要翻。
黄药师失笑:“我本就算好了过去的时间,你便是让这船快上一倍,到了之后还是要等,还不如慢慢走。”
谢临云:“……这摘桂花比我想的还讲究。”
“是你自己要来的。”他提醒她。
“哎呀你别生气!”她收了枪,跑回船中间的位置,“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慢慢走是吧,那我摇桨。”
黄药师也没阻止她,不过在她拿着拿着桨起身的时候伸出了手道:“给我一支。”
谢临云十分狗腿:“这种体力活我来就可以了。”
“你摇得太快了。”他皱眉,“跟我的速度来。”
“……噢。”好吧,厨师就是上帝。
其中一支桨到了他手里后,他们往西行进的速度果然慢了许多。
沙洲还在远处,天上的落日却越沉越下了,霞光倒映在水中,又被船头划开,波纹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出去,有一种躁动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