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确实拉住很多人寻求帮助,但是那个时候别人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理会他。后来他挤到了前排,在一艘救生艇上看见了四处焦急张望的迪亚哥。
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他至今后悔的决定。
他冲过去告诉迪亚哥,洛佩斯需要帮助。然后,在迪亚哥匆忙跳下船的时候,看着空出来的位置,他没有选择跟上迪亚哥,他自己披着毯子,遮住脸,坐了上去。
救生艇被放了下去,弗朗西斯科和自己的两个好友永别。
“威廉姆斯先生,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已经承受不了了,每天我照着镜子,我看到的不是我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叛徒,是被我害死的迪亚哥和洛佩斯!”弗朗西斯科痛哭着。
一直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保持沉默的敖白听完,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杯子里还剩一点的琴酒一饮而尽,然后用空杯子敲了敲桌子,示意酒保过来再给他俩一人来一杯,才对弗朗西斯科说:“然后呢?”
“什么?”弗朗西斯科通红着眼看着脸上甚至连该有的气愤和鄙夷都没有的敖白。
“我问你,我将你痛揍了一顿,一边打还一边问候你和你全家之后,再怎么办?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真知道你要做什么,那好啊,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打得连你亲爹亲妈都认不出你今年贵庚。”
弗朗西斯科沉默了,这时候,酒保将敖白要的两杯酒放在了她面前,她伸出手,将其中一杯放在弗朗西斯科面前,另一杯自己拿在手中:“你知道吗?其实在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心里没有厌恶和痛恨,反倒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现在,我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弗朗西斯科问。
敖白回答:“因为,我看你过得很好。”
那一刻,弗朗西斯科鼻子一酸,感觉自己又要哭了,他立马擦了擦鼻子,自嘲着:“我这样子还叫过得很好?”
“当然。”敖白点了点头,“当初从西班牙小村庄走出来的三兄弟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但你依然还在干着你们最初挚爱的事业,这样很好,不是吗?其实,你刚才不断地和我道歉与其说是想争取我的原谅,还不如说,你是想得到你自己的原谅。”
“弗朗西斯科,也许我这么说有些自私,但是,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没有人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指责他人的选择,尤其是,你是在求生。当然,你那种行为从情理和道德上来说,真的很不仗义,兄弟。”敖白笑道,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你与迪亚哥和洛佩斯情同兄弟的感情如何你比我更清楚,而他们到底是会为你的幸存而高兴还是会对你失望,你也比我更有权利去回答。”
“自责的情绪谁都会有,但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他们是愿意看到你一直郁郁寡欢活在悲痛中,还是带着他们俩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在音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等你想清楚了,等你自己知道了这个答案,你就应该明白,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敖白举起酒杯向弗朗西斯科示意。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两个酒杯碰在了一起。
弗朗西斯科喝了这杯酒,对敖白轻轻说了声谢谢,才离开吧台。敖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彻底放下了心结,至少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倒是如释重负。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心理医生,刚想找酒保再来一杯,身旁那本属于弗朗西斯科的空椅子上又多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下一杯该我请了吧,给她来杯一样的。”对方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说,“我嘛,就来杯黑啤,谢谢。看样子,你那位朋友已经得到了宽恕。”
敖白惊诧地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对方金发碧眼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间脑子没能转过来。穿着高领黑色毛衣的男人正剥着桌上作为下酒菜的花生,转眼见敖白这一副脑子卡壳的小表情,不禁笑弯了眼,伸出指骨分明的手将剥好的花生米塞进敖白微微张开的唇缝里,接着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悄悄摩擦过她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