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军权,贾赦想起父亲说的王家联姻的目的。他在心底嗤笑自己,自己敢肖想能和父亲一样手握重兵,那皇家除非是不想要江山了。
虽说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儿,贾赦还是有点儿懊丧,又有点儿对前程的失望。不过荣国府已经是大景武勋里的第一家,想再上一层楼是没有可能的了。可不保住圣前第一人的位置,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摇椅啊,晃啊晃。
自己是不如父亲了,妻子比母亲呢?
自己戍边五年,张氏有瑚哥儿相伴,母亲呢?
贾赦悚然一惊,父亲戍边十年啊。
母亲是什么样子呢?在自己的印象里,母亲永远是从容不迫、得体地笑着处理家事;永远是在祖母跟前挺直了脊背的优雅贵妇。
如果说张氏像依赖自己的菟丝花,那母亲就像参天的大树?不,参天大树是属于父亲的,是属于自己这样的男儿,能给妻子遮风挡雨撑起一片阴凉的。
但母亲就是像一棵树。
贾赦不得不承认,母亲有不逊父亲一样的坚强、能干。父亲的精力都用在朝廷里,荣国府则是母亲一人独立支撑起了所有的事儿。
那些账册,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就是母亲这三十多年所做的。
还要孝敬曾祖母、祖母,养育二弟、妹妹……
贾赦想到刚才母亲对父亲的眼神是疏离的,前年又把二房的侄子和侄女都送回去,后来对二弟也不再特别关照了。他以前似乎听张氏说过,母亲不再留她和王氏伺候用膳。
哎呀,不对。贾赦坐起来,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思量后,终于发现从前年母亲说不做寿了以后,就对荣国府所有的人和事,都少了一份坚持和要求。
当时自己还挺高兴,妻子终于不用为站肿了双脚啼哭了。
自己和二弟抄账册的时候,见过母亲处理家事,一切按着规矩办。再繁复的琐碎的事情,母亲都用条条框框严密的新规矩,把事情罩了进去。自己不是没听过管事的嘀咕过,按太太的新法子办事,那些积年的老管事,有没有都差不了许多的。
自己也与张氏讨论过母亲设置的新立帐法子,按着新帐是很容易接手管家的。母亲还把家里往来走礼的事情,也交给了张氏去做。
贾赦在心底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母亲好像对家里所有的人和事,都不那么在意了……
守院子的婆子来叫他,“大爷,到二更天了。”
是哦,到二更天,各个院子要落锁的了。
贾赦站起身,离开梨香院。
新月弯弯,宛如峨眉,静静垂挂的西天的头顶。贾赦仰头望月,自己在边关的时候,每看到月亮,想起的是张氏和瑚儿。后来接了张氏的信,也伤心惋惜张氏难产失去了女儿。那时候也有想起过母亲,想到的是母亲对二弟的偏爱,想到的张氏难产是不是有母亲的缘故。那时候自己对母亲,心里应该是怀了一分恨吧。
可是自己问了几家药堂的老先生、问了擅长妇儿科的太医、问了稳婆,再问张氏的奶娘,自己有什么脸恨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