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正如她刚才所说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过去曾经认为毁掉她一整个人生的错误选择，现在回忆起来也不完全是痛苦和绝望。因为没有那样的开端，那么她也就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遇到那样的人。环环相扣的命运，仿佛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写好的剧本。她曾经反抗过，但最终八百比丘尼还是放弃了寻找那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

一路走来，她心中不灭的信念唯有当初走出这片枫叶林时看到的那犹如山巅冰雪的发，以及清秀眉眼上逐渐扩散开的笑意。

八百比丘尼的执念最开始是一个人，到最后变成了一群人。因为有了这群人，她的世界里不再是万年不变的风景，而是逐渐有了颜色，天空是明净的，是湛蓝的；春风是温柔的，是令人欢愉的；就连脚下不经意间踏过的青苔也是可爱的。

白云悠悠，或聚或散。悲欢离合是人生常态，但是对于八百比丘尼来说，她的人生就是不停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然后独自守着逐渐被遗忘的过去在时间的长河孤独的旅行。当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她又是一个人了。只是这一次的执念比起曾经追求那个答案还要更为坚定执着，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如昨天，可是八百比丘尼明白，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的人，只有自己了。

八百比丘尼静静的望着棋盘。

身边响起了孔雀的鸣叫声。这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仿佛一个得不到母亲关爱的孩子。

她转头看见了它那双犹如湖水一般幽蓝的眼睛，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伸手轻柔地抚摸它的羽毛：“我忘了，还有你在陪着我呢。”

八百比丘尼再一次看向了对面空无一人的棋桌，看得久了，那里仿佛也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对着她淡然微笑，只不过是存在她的脑海之中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怀恋：“晴明，再陪我下一盘棋吧。”

话音刚落，无人应答。唯有耳边掠过的风声仿佛哭泣一般。

……

在八百比丘尼消失了之后，所有的幻境都一并不见了。神社空无一人，与周遭凄清寂静的树林融为一体，偶尔几处鸦声，打破仿佛沉寂一般的空气。鸟居下的被仿佛施了定身术的早田春也醒了过来，仿佛时间没有流动过，她头发被落下的雪浸得稍稍有些湿润，与之前一样。

两人之后走了进去，照桥心美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唯有一个拿着扫帚打扫门前庭院满脸皱纹的老爷爷，见到她们以后以为是因为这所神社的名气前来祈福的游客。

身处神社之中，照桥心美也有些恍惚了，因为这一切都自然的仿佛刚才所看到的是幻觉一样，可是八百比丘尼的话语声还回绕在她的脑海之中，并且……她还想起了那个青年，以及前段时间在甜品店遇到的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假的吧？

八百比丘尼的话让她很在意，她说会给予她被神明眷顾的力量。可是这一份力量，究竟是什么呢？因为思绪逐渐飞远，她也没有怎么认真听早田春说的话，一路仿佛浑浑噩噩一般求了一个御守，之后便和她一起朝着返回的道路上走去。

只是当她下意识的将御守戴在脖子上的时候，却发现胸口似乎多了一个什么东西。照桥心美摸到了脖子上的红绳，然后向下摸的时候，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有些冰凉的石头。

此时她们已经穿越了那片密林，走到了阴沉的天幕之下。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空依旧泛着灰暗的色彩，就像是一块偏深色调的白色桌布。

光线并不明朗，但是当她把那块系在脖子上的石头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的时候，那块犹如刚才所见到的孔雀羽毛一般湖蓝色的透明的表面遍布复杂暗纹的石头竟然兀自散发着绚丽夺目的光，仿佛将周遭一切的光线都汇集其中的明亮刺眼。

她抚摸着那块冰凉的石头，心想难道这就是刚才一切的证明吗？又或者……这是八百比丘尼赐予给她的力量的一部分？

只不过她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将石头放了回去。因为动作比较隐秘，一直看向前方，偶尔转过头来和她说话的早田春并没有发现。

照桥心美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开始仔细聆听早田春说话的内容，可是就在她转移视线的那一刻，突然看见前面路面上横了一块障碍物，应该是从旁边小山头上落下的碎石，只不过面积不算小。而早田春看着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路过那里了，步伐依旧欢快地迈开。

她突然间抓住了早田春的手：“小春！”

早田春被吓了一跳，立刻止住了脚步，愣愣的望着她。

只是当照桥心美抓着她的手，望着对方迷茫眼睛的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通过她们接触的肢体传到了她的脑海之中。眼前飞一般的掠过了一些画面，这些画面的主人都是早田春，她穿着学士服自信的在大学校园里微笑，她穿着白色圣洁的婚纱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一起，脸上的笑容比当天的阳光还要耀眼……

照桥心美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这些画面犹如在此刻被按下关机按钮一样迅速变作了一片黑暗，然后消失不见。

早田春莫名其妙的看着照桥心美，见她的神情是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最后看着拥有极致美丽的少女陡然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仿佛有几分笃定的意味：“小春，你将来会很幸福。”

早田春虽然觉得她的行径有点奇怪，但看到对方笑了，心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狂跳了起来，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真的吗？不过，照桥同学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是对我的祝福吗？”

看着别人幸福的笑容自己仿佛也能感同身受一般，这或许就是笑容的感染力吧。照桥心美回想起刚才所看到的那几个画面，不禁也感觉心里仿佛有暖流淌过：“不，不是祝福，而是小春将来一定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