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24年，初春，夜。

空气中肆意地弥漫着着冬日未散尽的料峭的凉意，一阵风过，冻得人直打哆嗦。

这一晚的多贺一如往常般宁静，刚过了戌时，各家都纷纷闭了门户，准备歇息去了，整个多贺从远处开上去一片漆黑。

对于农耕社会的人们而言，漫漫长夜是极其难熬的，既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也没有足够的照明设施，尤其对于穷苦的家庭来说，夜晚的灯光就是至上的奢侈品。遵循着从老祖宗那边传下来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就仿佛，世世代代都该如此生活。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该死，可真冷啊！”东街的宁静被一个行路人匆忙的脚步打破，可能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回家的时间，此刻他走得格外匆忙，没一会儿就跑远了。待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伴着“哒哒哒”的跑步声远去后，整条东街又再一次归于寂静。

在邻着东街的一家民居里，此时也上演起了每家人家此时都会发生的情景。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打着灯，在一扇门前站定，而后伸手敲了敲门，叮嘱道：“清，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集市呢！”

“是，母亲，我这就睡。”端坐在桌前的少女朝门外的妇人高声应了一声之后，又理了理头发整了整床铺，这才走到烛台边，将蜡烛吹熄。

房内一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少女也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可不多时，待少女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便发觉庭院那一侧的窗户正逐渐亮起来。

好像不久前，打京都来的大人夜晚行至此处时，外面也是这般亮的。

那时母亲就跟她说，这就是人上之人，所到之处，遍地光辉。

清没见到那“人上之人”的真容，却记住了那夜晚无与伦比的光亮。

她好奇地起身来到窗边，稍稍拉开一条小缝朝外看去，便看到了满院清辉，再一抬头，就见天空中高悬着一轮明月，周围还有几颗或隐或现的明星。

啊，已经快到十五了吗。被唤作清的少女扳着指头算了起来。

尽管清只把窗子拉开来一条小缝，但是顺着小缝钻进来的风还是把她冻得不轻。因为刚刚才立春，是以夜晚的风一起，吹在身上还有股刺骨的寒意。

虽然很想去庭院里走走，不过如果这样转一圈的话，肯定会被冻坏的吧。清想了一想，便准备关上窗子回去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吹得外面的树叶唰唰作响。伴随着外面婆娑的树影，还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

站在窗前的少女整个人瞬间便僵住了，她登时感觉心如擂鼓，满脑子想到的全是母亲曾给她讲过的妖怪奇谈，在那些故事里，妖怪们无一例外地喜欢吃人、闹事，而被吃掉的孩子则都是不听父母的话，偷跑出去的坏孩子。

——你听到的是那位妖怪的故事啊，烧酒？

“记住了吗，清，只有听话的好孩子，才会受神明保佑的。”母亲在讲完故事后，总会这样对她说道。

清的手，紧紧扣着门框。她有些后悔，应该听母亲的话，乖乖睡觉就好了。

清正这样想着，就见又是那道黑影，只不过，不知是这次黑影移动的速度减缓了，还是她有所准备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的情况，以至于她在恍惚间看清楚了那个黑影的真面目。

一袭黑色的披风，一身黑色的装束，唯独那头红色的短发，在这月夜下显得格外醒目。

而后，那个红色的脑袋，便侧了过来，看向了她这边。

尽管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可清还是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赞叹，那张面容当真是英俊潇洒举世无双，连前些日子经过多贺的、据说是京都某位身份尊贵之人的公子，也不及他的分毫。

当然她前面说过了，她没机会也没资格亲眼一睹那位的尊容，但心里却是觉得，这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好了的人了。

然则，最让人惊艳的还是那双澄澈的红眸，仿佛莹润的红血玉一般，纯净通透，勾人魂魄。

只是一眼，清就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那双眼睛。

清情不自禁地想把窗户拉开得大点、再大点，如此便可以近些、再近些的，窥视那绝世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