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梁国境内铜矿稀少,铁矿却是不少的,能缺铜不见得会缺铁,光建康附近就有好几座。
这也是这几年来马文才看重互市贸易,而不愿在梁国继续经营商业的原因。和魏人交易,魏人用的是铜钱和金银、粮帛这样的硬通货,跟梁人交易,给的都是不值钱又占地方的铁钱。
当年马文才占据先机,在铁钱还值钱的时候造了不少私钱购买了大量物资,现在铁钱不值钱了,他也还有很多铁无法处理,要不是这几年祝英台靠湿胆法把这些铁置换成了铜,连马文才也要被这波通货膨胀弄垮。
他和萧综这样一等一聪明人都没看明白的道理,当初还想方设法囤铁,这世上自诩聪明的糊涂蛋更多,等到他们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时,想再拯救市场,已经来不及了。
萧衍治国多年,当初提出用铁来取代铜处理“钱荒”时可能就对此有了远见,只是他也没想到人心的贪婪会如此之剧、这一天到来的如此之快,不过才三四年,已经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
马文才在经营白袍军时就曾狐疑过为什么萧衍要借佛门收敛这么多铜器,明明现在根本不准用铜钱了,现在想想,怕是皇帝为了日后平抑“钱祸”而准备的后手。
结果儿子出了事,这些铜被优先拿来救儿子了,毕竟要买马就得跟魏人交易,而魏人不收铁钱。
“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散骑常侍朱异脸色铁青地问,“现在停止再铸官钱可来得及?”
“来不及了。”
傅歧直接破灭了他的希望,“哪怕现在停止再铸官钱,市面上的铁钱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需求,我们能减少再投向市场的官钱,却不能阻止那些坏钱流通。除非用强硬的手段收缴坏钱、私钱,或是有什么愿意要耗费大量的铁钱,否则都只是饮鸩止渴。”
“所以谢使君才建议用钱向寺庙赎回陛下?”
这下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般悟了,管理国库的几位大臣也不似之前那般情绪激烈,反倒若有所思。
在铁矿充足、铸币司每日都在开工的情况下,许多年来因为世族地主占有田庄荫庇人口而造成的国库税收枯竭终于有了起色,少府和大司农手里也开始有盈余所用,库存钱财让人欣喜,但仔细想想,如果铁钱不值钱了,那存着的就不是钱,只是大量堆积的废铁。
“那么多钱,难道就这么送了?”
但那么多钱,就这么送寺庙了,总让人不甘心,就这么屈服、还让皇帝涨了佛门的面子,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国耻。
“当然不是,先得停止再铸币,然后用官府的官钱去换回大量坏钱和私钱,最后以‘赎身’的名义交给同泰寺。最重要的是……”
傅歧肃然道:“这些钱一定要销毁了。重铸成佛像也好,变成农具也好,决不能再流入市集。”
“还有一种法子。”
谢举开玩笑般地开口,“如果现在有足够的铜可以给官府铸币,一旦铜钱流入市集,铁钱根本不会有人用了。”
傅歧说的即使能视线,也还是饮鸩止渴,铁的特性决定了它根本就是劣币,只有谢举说的办法才能拯救梁国快要崩塌的经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谢举只是玩笑,没人把这件事当回事,现在铜方面最大的收入反倒是从臣国朝贡体系和边关互市得来,要想有足够的铜,要么变出一座巨大的铜矿,要么干脆打下北魏……
又或者,学魏国的太武帝,直接灭佛,毁了所有的寺庙,将寺庙里的铜像融回铜块,铸造铜钱。
最后一种办法,对于刚刚皇帝父子两人都出了家的梁国来说,比天上掉下一座铜矿还不切实际。
站在门外的马文才,心头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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