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旬背对着法阵,他收敛起神识,只是单纯地睁眼看着面前的荒芜。
地上寸草不生,毫无生息,只有偶尔的风卷着裸露大地上的尘土而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背对着女孩,缓缓勾起了嘴角。
看吧,一点都不难。
八十一次反复举刀之后,就会发现,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殷旬”不会躲闪,“殷旬”甚至不会说话,只要砍下去,只要轻轻地砍下去,就彻底解决了。
然而,这是殷旬第一次主动转身,将视线移开。
明明这是从这次重生开始就一直在期待、期待了整整两百年的事情,却在即将实现时,他背过了身子。
再怎么简单的阵法来回闯八十一次也需要时间,殷旬站在外面,看着太阳从正中到西落,看着月亮从东升到正中。
他站着,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只有背后女孩的长刀破空的声音——一次一次更加快、更加有力、更加杀伐果断的刀声。
当月亮升至夜幕的正中时,黑衣的女子终于手执着长刀归来,她走到殷旬身后,低声道,“师兄,阵法已破,可以前行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殷旬沉寂了许久之后,这声音听起来几乎有点不真实。
他恍惚回眸,看着月光下女子一脸冷然、手握长刀,认真地对他道——“师兄,阵法已破,可以前行了。”
后来,殷旬终于明白烟花这句话的意义——那个姑娘用一柄长刀和纤细的身躯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荆棘劈开,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师兄,已破,可以前行了。
或许在百年前烟花看见殷旬锁骨处的那朵黑色的魔纹花和三生石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小姑娘不说,她相信着自己的师兄,相信着那个从来都会温柔浅笑着的大师兄。
殷旬无数次想,如果烟花遇到的是第一世的他,那该多好。
可惜......鸣烟铧这一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这一世的殷旬。
面对手执长刀的女孩,殷旬缓缓地笑了,他微一颔首道,“这么快的速度,果然烟花儿已经变强了啊。”
“不强。”烟花摇头,眼里沉淀着夜晚的月光,“还要师兄教。”
“没关系。”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师兄会带着你,成为整个天下最强的修士。”
烟花垂眸,两人静静地对立着。片刻后,她指向阵法后面露出的裂缝,那是真正的入口了。
“师兄,现在下去吗?”
殷旬左右四顾,“看来不仅仅是绝情阵这么简单,在这里存在着天然的阵法,我的神识被限制,不能探出三长老几人是否在下面。”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进入一个未知的地界,这是个很冒险的行为。
此外,还有另一个问题。烟花看向殷旬,“来了那么久,都没有遇到魔族和邪修。”
这个绝情阵被闯破之后,每过一个时辰又会重置。如果三长老几人真的在里面,那么要不是她们为了躲避魔族和邪修,在闯过了这个阵法之后隐匿在下面;要不就是魔族和邪修将他们困在里面故意设了这个阵法。
按照前者来思考,借着绝情阵的荫蔽,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因此三长老在下面的可能性也不小。
奇怪的是后者,如果是魔族邪修为了困住三长老几人的阵法,那么他们不直接杀掉三长老而选择将其困住的原因,大抵就是等着仙门弟子来搭救。这样他们就能趁着外人闯关的时候将人一并抓获。
可是烟花殷旬来了快五天,也没见到一个魔族或是邪修。
这么看来,似乎是三长老几人为了躲避而藏身于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殷旬抚唇,推翻了烟花原本的想法,“三长老向来把门下弟子的安危放在首位,在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想来不太可能选择这样未知的地方。”
随即他又笑道,“不过若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也不一定。左右烟花儿都辛苦那么久把阵闯过来了,我们下去看看也无不可。”
烟花点头,跟到了殷旬身后,殷旬朝前走了几步,站在边上朝下面的巨大裂缝看去,烟花也跟着一起朝下面望。
两人先是往下传声,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就在上面观察了许久。
片刻后烟花问道,
“大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嗯......黑漆漆的,不是个适合小姑娘玩耍的地方。”
“那我不下去了。”
“烟花儿,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是个大姑娘了。”
“在师兄面前,我永远是小姑娘。”
“可是......这么黑的地方,就算是师兄也会害怕的呀。”殷旬将目光从裂缝里抽回,转而移到烟花身上,“一起下去。”
有夜风吹过,烟花静静地看向殷旬,她慢吞吞道,“大师兄,你又逗我。”
“对啊。”殷旬笑眯眯地直接承认,“所以一起下去。”
烟花就拿一副“好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眼神看着殷旬,她现在很想知道自己闭关的这一百年里面,大师兄是不是无聊地跑去沙漠里种树了,不然为什么感觉他越来越童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