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漏掖垣深,起向庭中游。
春流急如箭,睹此危坐久。
寂寞返蓬山,归去京洛州。
谁能留夜色,惆怅心自咎。”
写完读了一遍又一遍,诗意略有些暧昧,但心中况味如此,也很难修改,也无心修改,便匆匆折起来,放入封函中,又放入妆奁中。
她要冒一步险,想来不至于贻害父母,但是确实是很冒险,未来会进入她从没有见过,因而也无法掌控的境地。
翟思静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却已经想定了,她把封函交到侍女手中,说:“想办法送出府去,这是我给扶风王的回礼。”
仅仅两天之后,翟三郎便被大汗乌翰传到了行宫里。
行宫外都是打算回程的各种车辆,马嘶咴咴,禁军们脸色都很糟糕,一边喝马,一边无端地对更低等的小宦官或民伕动着鞭子。
翟三郎不由心头发颤,总有不好的预感,进到行宫中皇帝处置事务的正殿,跪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膝头都跪得痛不能忍了,才听得里头传唤。他更是惶惶然,弓腰进到里头,不及看皇帝脸色,先跪下来低声下气地问安。
皇帝好久不发一言,翟三郎再次跪到膝盖疼痛,实在难以忍耐了,才悄然往上一瞟:乌翰的面色比上次到府时更加阴鸷,死死地瞪着他,终于冷笑道:“陇西翟家性善投机,这朕是知道的。不过投机到这种程度,打量着一个皇子攀附不成,总还有另一个,横竖能攀上皇亲国戚——倒也胆大得没边儿了!”
翟三郎背上冷汗频出,俯低身子叩首,紧张得半日才说出话来:“大汗!臣……不知道大汗的意思……”
乌翰“哐”地一声把一个匣子丢到翟三郎身上,砸得他胳膊断了似的痛。匣子弹到地上打开了,里头飞出一张蛋青色暗纹笺纸,上面写着东西。
“念念。”乌翰冷冷说。
“是……”翟三郎顾不得胳膊的疼,抖抖索索地捡起笺纸,抖抖索索打开,心也抖抖索索起来——那是他女儿的字,他认得,嘴像被黏住了似的,顿时张不开了。
“念!”上头一拍案桌,桌上奶茶杯子、笔洗、砚台和若干御笔全都跳了起来。
“清……清……清漏掖垣深,起向庭中游。
春流急如箭,睹此危坐久。
寂寞返蓬山,归去京洛州。
谁能留夜……夜色,惆怅……惆怅心自咎。一片孤心,在此诗中……妾……妾思静亲笔。”
翟三郎越读越心惊,这满句的相思之意,夜晚的绮思,爱而不得的惆怅……这是他女儿写给谁的?
他悄然抬头又看了乌翰一眼,皇帝仍是死死地盯过来,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若是给他的,想必他不会如此发怒。冷汗又出来了:不是给未婚夫,那这样旖旎的文字是给谁的?
“大汗!大汗!”他只有先叩首认过,“臣教女无方,竟不知她写出这样的东西!愧死了!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