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太太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的时候,已经天近亥时。然而,回到院子里,却不见大老爷。她操劳一日,便在榻上躺下了,闭目养神,唤人给她松骨舒筋。
“李妈妈,老爷怎的还不回来?”外间走进来一个年近五十的嬷嬷,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嫁了宋家的管事,如今人唤李妈妈的。
“太太,老爷回来歇了一刻,老太太就着人叫他过去了。”李妈妈道。
大太太回想今日听到的种种信息,沉思半晌,道:“下去候着吧。”李妈妈领命去了,喧闹了一天的大宅渐渐安静。
老夫人姚氏的春萱堂里,来自西洋的自鸣钟摆在桌面上,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针已指向“10”字。
姚氏坐在万寿塌上,靠着榻几,转着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看着坐在下首的宋非之三兄弟,心里骄傲,但面上不显半分,只缓缓道:“你们三兄弟,自成年以来,处事一贯妥当。然而,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得宋家近百年来的传承。今日寿宴,再加上近来朝中事务,下一步,宋家该怎么走?”
宋非之沉默半晌,道:“母亲远见。今上如今对敏宸妃所出的十三皇子果然疼爱非常,这次封王,竟是给了如意王的称谓。太子迟迟未定,陛下恐怕已有属意。”
姚氏长叹一声,道:“可惜庄敏皇后了!”
“太子未定,诸王长成,陛下偏爱幼子。如今,妹妹在宫中恐怕亦是如履薄冰。”宋非之道,“二皇子燕王年近而立,少有贤名。北平边关一带,他辖治十年来,一改往日荒芜,人烟繁盛、贸易发达,又与长城外的女真族人达成和平协议。他的母亲端贵妃主掌宫中事,外家世代任职国子监,深得清流文官的支持。后位悬空,太子早亡,如今燕王居长居贵,支持者众多。三皇子蜀王主理四川,治下十八州土司虽彪悍,却也为蜀王所震慑。其母出身虽不高,却是当年庄敏皇后张氏的贴身女婢,西北的将领仍以张家马首是瞻。四皇子秦王在东南海战中多有战功,对倭寇的三场大战,自也得到东南武官的支持。当初,是想着陛下念着我们宋家的旧情,看着秦王的能力,能定下太子来,如今看陛下对如意王的喜爱,恐怕当时就应该让秦王殿下韬光养晦。”
“如意王今年十岁,陛下也春秋正盛,若再有个十年,这天下便是如意王的了。然而,我却听说,陛下的头疾越发厉害了。”宋非言道。
宋非之长叹一声,掠起长须,道:“这事情,陛下都压了下去。知道的人不过寥寥。说是思虑过甚,唯有静心养气,方可缓解。”
“今日前来拜会的宾客,多半并不知道此事。想着陛下万安,朝中繁华日甚一日,也知我宋家深得今上心意,又是天下巨富,不过多一个交好。”宋非者道。
“陛下头疾之事,最多能瞒下半年。”宋非之看着姚氏,道。
“说说看吧,该如何行事。”姚氏按着手串的速度,越发快了。
“伴君如伴虎,今日方知其中种种难处。我宋家如今是骑虎难下。接下来,淑妃娘娘、秦王殿下务必小心谨慎、低调行事。宫中端贵妃主事,燕王助力强大,万不能露出半点心思。另外,秦王殿下虽有食邑并无封地,只常在东南海边历练。殿下可常面见陛下,行事务必合了陛下心意,或有转机。再者,东南海边海防并贸易,必是未来数十年间大胤朝繁荣的根基,我宋家行海上丝路已久,务必保持其中控制力。”宋非之道。
“前两事,娘娘并殿下多年来行事有度。唯第三件事情,却是有些麻烦。”宋非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