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藤蔓没有躲过她的金箭,一头似扎根在椼的身体里,另一头的尖端刺入了椼的额头,与刚才对待柙一样,将椼剩余的觉尽数抽走。
刚才洛神抽取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全部抽完,可想这种抽觉有多难,可从椼身体里出来的藤蔓竟然能在一刹那之间和柙和椼的觉全部抽空。
仿佛这本就是属于它的东西,现在只是取回来。
椼气息奄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埋触!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将我派出来,只是将我当做你的一个……降临工具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
更没有机会再说更多的话。
藤蔓转瞬就抽干了椼的觉,椼失去了觉的供养,身体顿时如同一具空壳似的委顿下去,并且身体不断膨胀,只听“嘭”的一声,她的身体被体内的藤蔓彻底冲破,碎成了一块块血肉,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那藤蔓的身旁竟然裂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这口子和夜打开随身血湖时的口子类似,只是那口子看上去更大,里头血气森然。
藤蔓离开了椼破碎的身体,往那血红口子里钻去。
血口子闭合了。
藤蔓骤然消失无踪。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结束了,只剩下地上椼被藤蔓爆开的身体残块。
“……夏。”师清漪声音哆嗦着,看着跪在地上的柙。
柙的眼神是空洞的,缓缓抬头,看了师清漪的一眼。
他还能勉强这么动,这意味着身体里还残余了些许的觉,但已经是快见底了。师清漪眼圈通红,转过头去攥着洛神的身子,哽咽地说:“刚才从椼那里抽取的觉,能……能不能给他。”
洛神抬手,让红线游出去。
红线来到柙额头的破洞处,徘徊片刻,又退了回来。
“……给不了。”洛神看向师清漪,眼中哀凉,轻声道:“他原本便是半废之躯,方才又被藤蔓抽走剩下的觉,还毁去了额头印记,觉已对他无用了。他最后一丝觉,也即将……消散。”
师清漪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双肩发抖,看向柙,睫毛上沾了泪花。
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转过身,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柙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人。
洛神向师清漪道:“他在给你引路。”
师清漪蹭了下自己的眼睫,沉默地跟了过去,洛神随行在她身侧。
往前走了一段路,柙才停下来,抬起了头。
师清漪的脚步顿住,也抬头看去。
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道极其巨大的墙壁,那巨壁表面像是铁的颜色,整个墙壁横亘延绵,左右都看不到边际似的,更是高耸入云。在这样一个伫立在天地之间的庞然大物面前,人的身影与它相比,就像是巨壁前面的一颗细小的沙砾。
这道巨壁犹如分界线,将这片天地分开了,谁也不知道这巨壁的另一头,到底是什么。
耳边能听到巨壁上方传来依稀声响,像是巨壁的另一头里惊雷阵阵。
一道同样巨大的门正开在这巨壁上,上面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紧闭着,似在拒绝任何的入侵者。
师清漪看着这道墙壁与大门,神色恍惚,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柙走到大门的一侧,站在那,不动了。
“清漪。”洛神轻声道:“他在等你。”
师清漪忍住心酸,和洛神一起走到柙停下的那个位置。柙的脚下踩在一个图案上,这个图案看起来大概和一幅壁画差不多大小,只是画在了地上,非常抽象,根本看不出是画了什么,笔触纷乱,颜色也是五彩斑斓的。
师清漪却觉得眼熟,喃喃说:“是……那张绢帛上的图。”
她酒醉那晚,从一水那里取走了一个匣子,这个匣子是夏沉从夏主手中接过,再交给后人保管的,说只能交给女神。师清漪当时拆开了盒子,里面除了一个圆形的玩意,还有一张绢帛。
可绢帛上画的图案当时让人看了完全摸不清头脑,看着有点像是某个完整图的一部分。
怕离开房子以后,匣子留在房子里不安全,师清漪其实悄悄将那个匣子带在了身上。她打开背包,将匣子里的彩色绢帛取了出来,比对着地上同样是彩色的图案仔细地看。
地上的图案虽然笔触乱,比起绢帛上来说,显然要完整很多。
“这个绢帛上画的图案,只是地上这个图案……的一小部分。”师清漪循着图案比对过去,在地上找到了与绢帛上图案对应的一个角落。
绢帛上那个图案,就像是这个角落的缩影。
师清漪踩在这个角落上。
队伍里其余人这时候也跟了上来,气氛十分凝重,雨霖婞一来就被那高耸的巨壁惊到了,走过来站在图案边上看了看,低声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无数人想要打开的迷宫深处的大门。”师清漪凉声说:“不止当年入侵这里的那批人,连古神也想进去。”
“大门后面……是什么?”雨霖婞犹疑。
她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工程,不但以地下迷宫作为屏障,阻挡外人通过地下迷宫上来这边,更有这巨大的墙壁阻挡于天地之间。
仿佛那墙壁后面,藏着无比宝贵的东西。
“……是我的家。”师清漪说:“凰都。”
雨霖婞浑身一震,再度抬头看去,感觉呼吸都被那巨壁压住了。
她在梦场里体验过凰都的瑰丽。
却从没想过,现实中的凰都竟然就在这巨壁后面。
“夜。”长生搀扶着面色苍白的夜,声音有些激动:“我们这便到家了。你且忍一忍,待回到家中,你便能好生歇息。”
“我……不能进去。”夜摇头:“你们进去吧,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进去了,随身的血湖也会跟着进去,虽然血湖属于我,可神是能够进入我的血湖的,如果神从血湖的口子里出来,就能进入凰都地界。”
“你要与我们分开么?”长生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她和阿瑾还有阿洛她们跨越千辛万苦,经历过那么多,才终于来到家门口,夜却要离开她们。
“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夜诚实回答:“我可以留在村子里,等你们出来。只要我不进去,就没事。”
“你现下身子这般虚弱,我怎能让你独自留下。”长生急道:“方才你也瞧见了,那个什么神的触,我不知是何物,但它竟从椼的身体里出来,又钻入了裂开的口子,它也有一个小世界么?若它再出来寻你麻烦,你又如何是好。”
“它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夜说:“它钻进去的的确是一个小世界,和我的血湖一样。我的血湖,就是神给我的。”
“神的触,到底是什么?”师清漪对那位古神的了解实在太少,刚才眼睁睁地看到那些藤蔓瞬间将椼和柙的觉都抽走了,而那些藤蔓就是夜嘴里说的神的触,如果那些藤蔓是为古神所操控,连藤蔓的力量都这么可怕,那古神的力量又该是个什么骇人程度。
“神触,就是那些藤蔓,是神身体的一部分。”夜低声说:“神如今不方便动,却能依靠触,去神想去的地方,做神想做的事。但是神的触还是不能自由行动,它必须要埋在一个受神的觉直接供养的躯体里,才能降临,跟着埋入的躯体行动,躯体到哪里,神触才能到哪里。之前神在椼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触埋在椼的身体里,而神的触带着随身血湖,这相当于椼的身边也藏了一个血湖,那不属于椼,只是属于神触。”
“那神触岂不是还在原地,只是藏在血湖里?”长生立即警觉:“待会再打开血湖口子,它便能出来?”
夜也无法判断:“神触的血湖口子有可能还留在原地,也可能已经离开了。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