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珏似乎没料到兆唁会这么说,沉默了片刻,道:“阿唁,我真的并非如此。”
兆唁虽然说的话句句锥心,却始终不敢看兆珏,目光往旁边偏开,嘴里喃喃道:“你走远些,莫要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不想……瞧见你的脸。”
师清漪的纤眉蹙了蹙。
她一直就感觉兆唁对兆珏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怨恨有之,厌憎有之,却又糅杂着无比的恐惧,但那种恐惧并非像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时的瑟瑟发抖,更多的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骇然,师清漪一时之间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阿唁,你为何怕我?”兆珏叹气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恶鬼么?”
兆唁双肩耸动,咬牙切齿道:“……走开。”
“以往你也并未似这般怕我的。”兆珏似有恍惚道:“也罢,你莫要生气,我走开些便是。”
说着,兆珏将纸包揣回自己的行囊里,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来。
兆唁闭上眼,脸色苍白地蜷缩在脉晶石旁。
师清漪听到这,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四个人回到之前待过的位置,鱼浅和濯川坐在脉晶石旁说话,师清漪径自过去查看那几名受伤神官的伤势。
洛神看了看师清漪的背影,侧过脸去与濯川低语一句,之后拿起巨阙,不动声色地往远处的昏暗处走去。
神官们见师清漪过来,匆忙起身见礼:“殿下。”
“在底下不必拘礼。”师清漪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兆唁,向之前胸口被贯穿的那名神官说:“伤势可好些了么?”
那名神官感激不尽:“多谢殿下赏赐的神息晶碎,臣下已无大碍了。”
师清漪笑了笑:“那便好。”
那名神官愧疚道:“殿下,我们在此休整也有一阵子了,请恕臣下冒昧揣测,可是因着殿下顾虑我们几人的伤势,才停驻不前的?臣下伤势并不打紧,若有需要,即刻便能动身,若是因着臣下耽误了下脉的行程,臣下实在惶恐。”
“倒也不是。”师清漪眉目温柔,道:“只是我有些累了,想在此多歇一歇。”
对她而言,这片敞阔的区域其实是块好地方,适合辨听梦铃的声音。
兆脉底下通道纵横复杂,如果继续往前赶路,有很大的几率会和之前一样,走入相对比较狭窄的脉晶通道。在那种通道里,很难判断梦铃的方向,因为隔壁可能又是一条挨着一条的通道,就算她们听到了梦铃的声音,也不清楚布梦人究竟处在哪条通道里。
现在这块遍布脉晶巨石的区域就不同了,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如同一个巨大的广场,如果布梦人藏身在这片区域里,一旦梦铃响起,梦铃方向判断的难度也会相对降低一些。
在梦铃响起之前,师清漪绝不会离开这里,她得耐心等待。
那名神官听师清漪说累了,忙道:“既是如此,那是得多歇息才是。”
兆珏一向心细,听见了师清漪所言,连忙走过来道:“殿下保重身子,切莫太过劳神,如有任何差遣,臣下定然是万死不辞。”
师清漪笑道:“你忙前忙后的,更得保重才是。”
兆珏道:“这些都是臣下该做的。”
师清漪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回到濯川与鱼浅所在的脉晶巨石旁。她没瞧见洛神,有些奇怪,四处看了看,这才看见洛神站在远处的角落里,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端详些什么。
洛神并没有打开夜明珠的小袋子,周围只落了些许微弱的光芒,虽然从师清漪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她的身影,却有些模糊。
“洛神可有说她去做什么?”师清漪问濯川。
濯川刚从捉妖箱中拿出一本册子出来,一手执笔,一手攥着册子,道:“洛神晓得你会记挂,已知会过我,若你问起,便告诉你她是去观察附近形势,她不会走远,师师你莫要担心。”
师清漪总算放宽了心。
不得不说,洛神还是考虑极其周到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走之前和濯川说,更不会始终让自己的身影保持在师清漪的视线里,如果她真的消失不见,师清漪必然会惊慌。
鱼浅央求道:“师师你能坐下么,我让阿川画我,正需要烛台照明的。”
师清漪忍俊不禁:“乐意效劳。”
说着,她在鱼浅和濯川边上坐了下来,身下的脉晶巨石因为她的接触,光亮重新大盛,蓝色光华照得格外亮堂。
“多谢师师。”鱼浅道完谢,又向濯川道:“这是新册子么?先前翻出来的诡物谱,并非这册。”
濯川道:“这并非我的诡物谱,是……旁的册子。”
“旁的册子?”鱼浅不解:“是什么?”
师清漪侧目过去,见濯川捂着那册子的封皮,似乎不想被人看到,大概也猜到了,但笑不语,专心致志当烛台照明。
濯川犹豫片刻,还是老实交待道:“起初我是在诡物谱上画你,到了后头,我觉得这般不妥当,便专门……换了一本册子。”
鱼浅眼前一亮:“这么说,这册子上画的都是我么?”
“……嗯。”濯川点点头。
鱼浅又惊又喜:“那册子上的图我岂不是都未见过?阿川,我想瞧一瞧。”
“今日已瞧过不少了。”濯川低眉道:“这些往后再瞧罢。”
鱼浅倒也不强求,问道:“我很好奇,你平素将这些册子都放在捉妖箱的哪个暗格里?我一直都不知晓的,你告诉我罢。”
濯川的捉妖箱里大有乾坤,暗格极多,机关遍布,她柔声道:“在壬字格里。里头有机关,虽然我已将拆解法告知过你,但你还是得小心些,切莫伤到了手。”
“我会在你在的时候打开它,不会偷偷摸摸来的,你这般说,莫非是以为我会偷看?”鱼浅道。
“……没有。”濯川翻开册子,仔细观察鱼浅的脸,道:“我怕我有时不在,你又好奇想看,便提醒一声。”
鱼浅望着她笑,又道:“以往你都是背地里画我,不让我瞧见,如今当面画我,感觉可有不同?”
“会……更紧张些。”濯川坦诚相告。
“我要摆个什么姿势么?”鱼浅又问:“可要给你露出鱼尾?我见你以往画的图,多是有鱼尾的,你欢喜我露出鱼尾么?”
“……不可露出。”濯川慌忙道:“这样坐着便好。”
“好罢。”鱼浅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得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