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朕记得你是大观三年的状元,当时一十八岁,是大夏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季景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朕在紫极殿上御笔钦点的你,满堂头发花白的进士中间,唯有你红颜韶龄,羡煞旁人。”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注一]那年放榜之后,十八岁的状元郎,神清气朗,风姿超绝,夸官之时不知倾倒多少女子。
“进士要经吏部铨选之后方能授官,朕却直接让你去了翰林院,不到一年又亲点你为中书舍人,之后是知制诰、侍郎,直到两年前拜相。韶音,”季景隆在无人时总喜欢称呼卫韶的表字,以示亲近,“拜相之时,朕曾与你长谈数个时辰,韶音与朕,都道朝堂之中有两个隐患。”
季景隆随意从案上的笔架中拣了两个出来,一左一右摆在面前,似笑非笑道:“两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这两个隐患日益坐大,让朕日夜悬心,而韶音你却左右逢源,成了人人称道的贤相。韶音啊韶音,你不急,朕却有些着急了!”
卫韶垂目不语。从白身到拜相,多少人耗尽一生都未走到顶端的一条路,他只用了七年便走了大半,然而,世间所有的捷径无一处不在暗中标注了价码,他的捷径,自然亦不能幸免。
季景隆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只是夜来闲步,偶然与臣下闲谈,然而卫韶知道,他已经没太多耐心了。这局棋他从多年前便开始谋划,布局、起手、落子,然后选中自己做执子之人,一步步走来,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到结果。
卫韶拿起一只竹管羊毫架在左边的笔架上,道:“后继无人,不攻自破。”
季景隆淡淡道:“这就是你的对策?韶音,朕现在有点怀疑当初是否错选了你。”
卫韶躬身道:“臣愚钝,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日前只用一招投石问路,已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如此雄才伟略,臣望尘莫及。”
季景隆笑了笑,道:“柳绵绵是把好刀,一刀下去,是敌是友,肝胆立现。”
以人为刀,帝王心术。类似的话卫韶先前听过无数次,然而今日听见她的名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皇帝口中说出,他心中却莫名有一丝不平。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她如此真实,如此努力,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被帝王当做手中刀,随意作弄?
卫韶撤下左边的竹管羊毫,道:“众人各怀心思,只要物尽其用,分权制衡,定然势如破竹。”
季景隆抬手将左边的笔架推倒,道,“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