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顾锦芙现在对着赵祁慎就是这么个光景。
她是年纪大的老姑娘不假,被他亲了,被他抱了,还得再埋汰她长得不丰满。
她疯了才良心发现,还要帮他!她就该去做刘太后的狗腿子,转过头来坑死他,让他抱着自己大腿后悔的哭嚎才一顿才算解气!
顾锦芙被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刘太后刘皇后的,估计也是气懵了,一把抓了他手就按到胸前,凶神恶煞地说:“我硌你了!我硌你了!就是拿着这小碎石子似两团硌你了!怎么着吧,不服你也长出两团来,硌我一回!”
说着,又甩开他手,直接跳下地,一拐一拐跑个没影。
赵祁慎被她突来的脾气镇着了,最主要是她还抓他手,直接就放上头,让他脑袋一空,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他怔怔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阳光落满在地上,又从光洁的砖块上反射出来,他看得目眩忙闭了闭眼。闭眼的同时,刚才被她抓着放到小碎石上的手掌握了握。
小碎石吗,不是吧,虽然是束着胸,但还是有起伏的。
她的宦官服补子五彩线绣着花纹儿,手按在上头有些刺,但那种刺刺的感觉反倒更能感受到底下的柔软。
其实不硌人,若是把里头束带松了,肯定是另外一番让人血脉扩张的感受。
似乎有了当年她被狗吓着抱贴着自己的感觉了。
赵祁慎人一下就跟飘了起来似的,四肢软绵绵,躺在云端一样。但某处却是反行其道,袍子都顶起了个弧度。
从前一心想着哄个木头疙瘩开窍,如今是真真实实接触到了男女之别,他觉得自己这活了十九年真不容易啊,眼眶一酸无比感慨。
然而也鼻头一热,有什么就滴到了龙袍上,染出了一个梅花似的血点。
“——来人,给朕拿帕子!”
意识到自己淌鼻血了,赵祁慎一仰起头,靠在迎枕上。他凤眼迷离,脸颊嫣红,还滴答着鼻血,可没把进来伺候的小太监吓得以为他跟走了的皇帝一样磕丹药,中毒了!
顾锦芙气得一路走了内衙门,把屋子门摔得作响,几个小内侍探头探脑,不安的相视一眼。
他们的魏公公怎么了?
李望被活生生打死在慈宁宫里的事他们都听说了,这肯定和魏公公脱不开干系,如今还怒容满面,是哪个又要倒霉?
他们吓得忙低头看脚尖,两腿直打哆嗦。
欢喜是追了一路才追回来,追得直气喘吁吁,见房门关上壮着胆敲了敲:“公公,魏公公,您腿没事儿吧。”
里头没声,欢喜想到出来的时候,听到屋里喊陛下淌鼻血的事,又禀道:“公公,您走了后陛下那儿好像出事了,听着屋里喊着止血呢,不知怎么鼻子流血了。”
顾锦芙正疼得低头撩裤子,刚才气得都忘记了疼,一听欢喜的话,愣了半天。愣着愣着,总算想起来自己最后做了什么,再厚的脸皮这会也扛不住,像是被洒上了辣椒面,火辣辣的滚烫。
她懊恼地呻|吟一声,躺倒在床上。
得了,一会拿什么脸去见他,她这也太奔放了。
欢喜贴着门边儿说了一车话也没见个动静,最后只能慢吞吞转身,站在门口。
对面,几名戎衣卫还在清理李望的家私,发现了一套账本,还有李望塞进砖里的银子。
直接就堆了一小箱子放在庭院里。
等到屋子里的东西都搜光了,戎衣卫跑上前来问欢喜:“刚才魏公公是回来了吧,这一堆东西,还得请他示呢。”
欢喜拿眼瞥瞥紧闭的房门,说:“要不您去喊一喊,奴婢刚才喊过了,没声气儿。”
八成是和陛下闹脾气了,都把陛下气得淌鼻血,得吵成什么样。虽然在王府的时候就经常听两人吵吵。
大家都是王府旧人,戎衣卫一见他磕巴着个脸,心里也打鼓。但事情不能不禀啊,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
“魏公公,属下搜了一应东西出来,还请您过过目。”
第一句,没声儿。
“里头有一些账目。”
第二句,还没声儿。
“还挖出了不少银子,连着银票堆了一箱呢。”
似乎还是没有声音,戎衣卫只能转头和欢喜大眼对小眼,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顾锦芙脸颊上还有未散去的红晕,站在庑廊下,少了往日那份清冷和凌厉,整个人都柔和了。
戎衣卫偷偷多看了两眼,心想魏公公真是生错了身,那么张脸,长成姑娘家不得迷得人都七晕八素的。
可他不敢跟她开玩笑,忙道:“您看看外头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账本和银子都抬进来。”
戎衣卫忙呼三喝四,着人将东西都抬到屋里。欢喜转头去沏了茶来,回来就见她坐在堂屋,手指捏着账页,一行一行地看。
“李望倒是能贪,当了那么几年提督太监,白银和银票加起来几两万。都是断了根的人了,还要这银子有什么用,能传给谁?”
欢喜听着,在边上说了句:“那不还认了几个干儿子。”
顾锦芙嘁地笑了声:“也是,有几个干儿子陪着上路,也算是有人送终了。”
太监是去了根,这辈子也就断了香火,没个后继。但在宫中又常结党,渐渐的,就成了有权势的太监都认上几个干儿子,没有干儿子的,你都不好意思说是掌权的太监。
这内监里头,得不到权的,得个谁干儿子名声也就是抖威风了。
欢喜应是,想到外头的人说李望都被打断了脊骨,皮肉稀巴烂,那几个干儿子恐怕也差不多。心里就冷飕飕。
一朝天子一朝臣,再是亲爹也救不了命,只会让送命更快。
“行吧,都把东西放这里了,晚点我把账拿去给陛下看看。”
戎衣卫这就算是交差了,拱着手告退。
等人离开后,顾锦芙慢慢走到那箱的银子跟前,弯着腰翻了翻。
有一百两的,也有一二两的碎银子,都白花花的躺在里头,刺眼得很。
她拿起一锭百两官银,左右看看,心里又是啧一声。
真沉手。
说着就丢回箱子里,在听到咚的滚落声音时,她脸色又一变,再度弯下腰去找那块银子。
只是混到堆里了,一下也不好找,翻了几块才翻出来,反过来看银后腚,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下边的印记。
肃君。
——肃君,是反王肃王私下铸的银锭!
当年她父亲就被一箱这样的银锭定了罪,反案就是从些不小心流传出来,肃王所造的银锭开始。
为什么李望手里会有这种印记的银子!
顾锦芙神色几变,膝盖不便弯曲,就直接坐到地上,开始将箱子里的银子都翻一遍。
欢喜想进来问她是不是要到乾清宫去看膳,结果就被放在地板上的银子闪了眼。
“您这是——”
喜欢数银子的老毛病犯了?
王府的老人都知道,他们的魏公公喜欢数银子,一个月最后一天总会搬出家私来。一个一个铜板的数,数到最后就眉开眼笑的,再一点一点腾回去。
顾锦芙没有回他,一头都汗,这满箱的银子里有着四五锭印着肃君字样的。
“快来扶我一把。”
她坐在地上,腿都麻了。欢喜依言上前,就见她把银子往袍子里一兜,撑着自己手起来,然后顺带去拿了桌几上的账目慌慌张张就往外去。
欢喜忙在后头喊:“天暗了,您看着脚下啊!”
边喊边让人找灯笼跟上,万一真再摔着,天子得拿他们是问。
顾锦芙喘着气跑回乾清宫,赵祁慎正跟卓宏吩咐什么,见她袍子皱巴巴的,宦官帽也歪了。
“后头有鬼追你不成?”
“我倒想有鬼追我!”
她往御案前一站,把用袍子兜着的银块就直接倒在他案上,赵祁慎看着滚落的银子莫名奇妙。
“你这是要把私已银都拿来给朕贴补国库了?存了那么多年才这点,也太寒碜了吧。”
顾锦芙被他气得差点想掐人,呸了一口:“我还得贴补你?美得你!”
说着去翻了银屁股:“你看这里,看这个!”
再又把李望的账丢到御案上:“给了他钱的,你都给我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谁给的他这些银锭子!”
卓宏在下头都看傻了,魏公公这脾气见长啊,居然都命令天子给干活了。
李望都死了,她查人家银子干嘛。
赵祁慎见她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敛了说笑的神色,细细看手里的银锭。上面刻的字他是知道的。
肃王反案多轰动,她一家人都折里头了。
看过银子,也去翻账目,上面写的人多,但真正大笔的却不多。
“这李望跟你有一样的毛病啊,都喜欢算自己有多少家私,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又不记账,像他这样不是蠢吗,被人翻出来了,就拉出一连串!”
顾锦芙没好气,这不是关键!
赵祁慎翻了翻,把账本就直接给卓宏了:“你查查看这些人,有没有哪些个和当年肃王有联系。当年那些银子都重新熔了,深宫中还有遗漏,极大可能是从审讯时流传出来的,肃王不会没脑子到买通宫里人用有自己私印的银子。”
李望又是掌着刑狱,跟戎衣卫沆瀣一气,还不知道做过多少事。
卓宏接过,拿走了一块银锭子,出了宫。
他也到下值的时候了。
等人走了,赵祁慎这才抬头去看她,视线不经竟扫过她绣着团花补子,心怦怦跳了几下,面上却不显地说:“饿了吧,传膳一块儿用点?”
这个时候只剩下两人,顾锦芙才反应过来有那么点尴尬,瞥开脸没敢看他说:“臣这就去给您传膳。”
敬称也回来了,一副就公论事的作态。
赵祁慎心里头暗笑,不拆穿她,让她去炕上坐着歇会。
他没有再提先前的事,顾锦芙心里松口气,杵在他跟前确实也拘谨,就自己慢慢挪到炕沿坐着。
不一会就有宫人进来掌灯,烛光一点一点把屋子照亮,奢华的宫殿都映出一种迷炫的金色。御案前的鹤形香炉升着轻烟,把赵祁慎伏案的身影都模糊了。
他一身龙袍金冠,龙章凤姿,此时撇去向来爱挂脸上的嬉笑,再内敛不过。这份内敛也不知是何时就聚在他身上,生出威仪来。
顾锦芙坐在炕上看了一会,低头抠手指甲。
两人玩伴儿一样长大,倏地他说喜欢她,真不是有恋奶嬷那种癖好吗?
相熟的应该才下不去手的呀,他们间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顶多算是个半道被栽一块儿的葡萄藤和架子。
她无助无可依,只能缠上他,结果就真的扯不清了。如果她一辈子都查不清父亲的事,这个魏锦的身份就只能顶一背子,难道他还就真那么缠着,身边就没个正经名份女人?
她觉得不可能的,他要是敢,恐怕老王妃就先一巴掌扇得他去找列祖列宗了。
所以他们这间算什么事啊。
她想着叹气,太阳穴胀疼,又去想李望得了那些银锭的事。如果她先一步着人搜房子,也不至于李望就死了,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