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生病的叶大仙

她有不得不返回车子的理由。也许是她的朋友,也许是她的亲人,她有软肋掌握在对方手中。

一个女人怀孕快要生了,身边人不可能完全毫无所觉。他们允许她怀孕生孩子,这意味着孩子对他们也有用。孩子的母亲竭尽所能避免孩子被派上那个用场。

芒夏脑洞大开,难不成是养女人生孩子卖的犯罪集团?不知道现在市场价一个孩子多少钱,犯罪组织能不能收回成本啊。

或者犯罪集团不仅仅让女的生孩子,日常还劳役她们工作挣钱?可为什么不直接控制她们卖淫呢,从性价比角度讲,怀胎十月挣的皮肉钱怎么着都该比卖孩子高吧。

孕妇py,满足变态的特殊心理需求?生出来的孩子会沦为新的性奴,变成恋童癖的禁脔?

林警官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两声,防止面前这位年轻姑娘无下限地继续发散下去。那就是个没底的黑洞。

“我让治安科跟交警部门的同事重点排查一下。”他想了又想,死活没憋住,决定为自己的同事工作成绩正名,“江州治安真不错。”

虽然风月场所哪儿都不可能禁绝。可丧心病狂到这份上的,请恕林警官孤陋寡闻,起码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还没亲手接触过。

芒夏半点儿没给警察面子:“疫苗问题曝光之前,我从来都推荐朋友打国产疫苗。人性的善良,永远都无法想象到人类的丑恶!”

林警官十分无辜,疫苗不是卫生系统的问题吗?为什么要归咎到他们警察头上。甩锅也不能这样甩啊。

咳咳,叶颜不得不努力地清嗓子,转移人民警察的注意力:“林警官,您来有什么事儿吗?”

林奇耳朵发烧,下意识否认:“没事,我就是想来请你吃顿饭,感谢你帮忙追回小宝宝。”

叶颜看着他不吭声。

“是有点儿事,想着怎么都该跟你说一声。那个网红的小视频的确拍到了偷小孩的女人。我想应该过来跟你说一声。”

大晚上的,光线不好,医院监控画面清晰度相当有限。被抓的鸡窝头死活不承认画面中人是她。

林奇按照叶颜的提示,找到在妇科病区住院的网红,果然在她凹造型拍的小视频中发现了鸡窝头抱着小孩往外冲的正面形象。

芒夏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的会拍视频啊?”

“废话,这种表演型人格手蹭破个皮都要拍视频跟粉丝互动,真住院了能放过机会吗?大晚上的不睡觉,拿着手机自拍杆在大厅里头各种凹来凹去,除了拍视频还会干什么。”

只求她这回别再把尿壶当成雾化器放在床上摆拍。医学专业人士看了委实尴尬到不行。

“就这事儿?”叶颜眼睛继续盯林奇。

人民警察吭哧半天:“抓了又放走了。”

有人证物证也不顶用,没有报案人根本立不了案。

医院巴不得此事立马翻篇,冯家父母也打死不出这个头。

因为鸡窝头是冯春的姑婆。

冯家父母突然间又改口,声称孩子是他们让姑婆抱回家的,怕女儿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不好小外孙。

至于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出面?没空,店里生意忙,顾不上。姑婆年纪大了,碰上医院的人喊打喊杀,还以为他们是抢孩子的呢。

姑婆摔到了腿,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到底谁掏?

芒夏被气乐了。真是人嘴两张皮,由得他们上下翻。

前面还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自己碰过小孩。眼皮子一搭,就成了家中长辈不辞辛苦千里运娃了。

昨晚雨大的恨不得淹了江州城。冯家的烧烤摊子到底哪儿来的高朋满座?

当着两位年轻姑娘的面,林奇没好意思说他们公安局内部的推测。其实主谋就是冯家父母,他们的目的是偷孩子卖钱。

小东西带着把儿,在人口买卖市场上天然占据紧俏品地位。

至于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给孩子办出院手续,是为了再讹诈医院一笔。孩子在医院丢了,医院能不赔钱?

贫穷滋生恶之花。

穷人的犯罪底线有时候低到可怕。

林奇叹气。警察目睹了犯罪又怎样?有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愤怒地看着而已。

芒夏也跟着犯愁:“你说,孩子出院之后,会不会再被他们家大人卖了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起了卖孩子的心,那肯定有一就有二。这孩子非婚生,估计户口都难上。突然间消失了,人口普查都发现不了端倪。

谁还能始终盯着他家,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孩子不成?

两人长吁短叹,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床上始终沉默没接话的人。

床上的叶大仙终于发出了声响,平稳热闹的小呼噜声,她在旁边人愁肠百结的时候,居然欢快地睡着了。

“啊——啊啾!”

叶颜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中断了芒夏阿姨的感慨万千。

是的,勇猛无比的叶大仙没扛住昨夜的狂风暴雨;在为人民服务十二个小时后,成功地倒下了,瘫在值班室的床上死活爬不起来。

120的同事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她一个人回家。

芒夏在急诊当护工,周一到周五都是二十四小时班。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叶子独自在家,烧死了都没人照应。

主任拍板发话,就在值班室床上躺着。刚好他们还能物尽其用,整出篇当代好医生的人物通讯稿,完成今天的宣传任务。

值班室阳台上的白鹤芋乐颠颠地嘲笑花妖:“哟,怎么躺下了?”

叶颜浑身使不上力气也不耽误她怼小白花:“蚜虫!”

可怜白鹤芋一声尖叫,只怪自己不能化身窜天猴,直接跳到天花板上。它如遭雷击般鬼哭狼嚎了半天,恨不得将自己连根拔除以免惨遭蚜虫荼毒。

还是窗台外头的小草看不下去,安慰了它一句:“哪儿来的蚜虫,阿花逗你的。”

风中凌乱的小白花发出愤怒的嘶吼:“阿花大坏蛋,以后我不跟你玩了。”

呵,稀罕!叶颜死鱼眼,瘫在床上等芒夏给她喂鸡汤面。

生病的孩子就要吃鸡汤面,喝鸡汤补身体,在福利院的时候都这样。

大家总是轮流生病,就叶颜身体好,整夜吹冷风都不拖鼻子。后来嬷嬷没办法,特别批准考试得第一名的孩子也能奖励鸡汤面。

靠着对鸡汤面的美好憧憬,叶颜一路度过了她的中小学生涯。

墙角的小草默默收回了吐纳的姿势。还修炼个鬼啊,没见修炼成型的妖精也就这点儿出息吗?真看不出哪儿能耐了。

芒夏呼呼吹着面条,一小口一小口送进叶颜嘴里头,怒骂主任周扒皮:“太残忍了,居然还想着让你摆拍配合做宣传。”

“不会成功的。”

软乎乎香喷喷的面条进了嘴巴,鲜的能吞掉舌头。生病的宝宝好幸福。

叶颜都有心情同情被宣传任务冲晕了头的主任了。

开玩笑,住院产妇的小孩被人偷走,备受暴雨摧残差点没命,现在还搁着新生儿科抢救。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丑闻,医院恨不得昨晚所有经历过的人集体失忆才好,哪儿会大张旗鼓地宣传。

一旦传出去,医院肯定是众矢之的。

太可怕了,医院的安全措施是怎么做的?居然能让人偷走孩子。闹大了的话,说不定连分管卫健委工作的市领导都得吃瓜落。

芒夏气闷:“这都什么逻辑,难不成医院能把他们全绑在床上不动?”

可怜生了病的妖精还得想方设法安抚快炸毛的人类姑娘,赶紧转移话题:“啊,那小男孩隐形土豪啊,到底存了多少钱?够付医药费吗?”

芒夏直接被气乐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够。”

那钱都是小军平常自己捡废品攒下来的。从他跟在大人身后捡废品卖钱开始,攒了足足七八年。

总共也就一千来块钱。连一天的住院费都支撑不下来。

小小的爸爸已经竭尽所能,然而他的力量却弱小的微不足道。

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生命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在医院里头,很多时候是在用钱买命。

芒夏替这大孩子带小孩子的一家三口担忧。

对,虽然从法律关系上讲,他们不是一家人。可在芒夏看来,他们之间才体现出了家庭的人情味。

“哎,你说这后面治疗可怎么办?他哪儿来的钱缴费?”

叶颜说话嗓子疼,难得娇弱可怜:“放心吧,就是不交钱,医院也不会撒手的。”

对医院而言,尽快平平安安将这对母子送出院,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方式。万一母子俩再出点儿什么岔子,医院方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以她在医疗一线摸爬滚打的经验,这两家的大人都是潜在的医闹高危人群,分分钟都有扯横幅撒泼打滚砸医院的趋势。

芒夏舀了口汤送进叶颜嘴里头,忍不住感慨:“原本咱们还说那个小姑娘更可怜。当妈的生了她就跑得无影无踪,撒手不管。好歹小男娃还有父母亲人在。现在看来,还真不如没有。”

同样是进了新生儿科,小女娃孑然一身,被养得欢实得很,一顿一百毫升的早产儿奶粉,人家还嫌不够吃。

小男娃倒好了,名义上有大人管呢。结果爹妈自己都是孩子顾不上,做主的大人强行把他抱出来,也不顾孩子死活。

“我听苏医生她们说,医院打算拿小女娃做典型宣传。反正会接着养下去,到时候还找不到家里人的话,就送去福利院。”

芒夏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