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一百年五十一年九月,枭军攻城,是为乱始。
帝王耶律率众苦战,坠崖而亡。
次日,城破,金戈铁马止步于此。
天下一统,回归太平。
皇宫,浮华殿,明黄璀璨的龙椅上端坐一个男子,清瘦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漫不经心,毒辣入肺:“还没有找到?”
“是,微,微臣搜遍了整个山谷,未曾见到墨姑娘尸首。”朝下的官员双腿微微发颤,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吐出一段话。
男子一笑,风轻云淡的抿抿薄唇:“那就再杀一万俘兵,再找不到,就拿城中百姓下手。人嘛,凰都多的是。”
百官一僵,冷汗淋漓的垂下头,吓的不敢再说一句话。
自从城破那日起,一向温润待民的耶律千枭性情大变,他变得少言寡语,变得更加冷血,变得暴虐好杀!整整三天,一万又一万的杀。
弄的人心惶惶,哀怨四起。
可是耶律千枭却丝毫不在意,笑痕从未离开过薄唇,只是那笑太寂寞,寂寞的让人心疼。
青龙伺候在左右,多少次,抬头,欲言,却被蓝眸的死寂哽了喉。
男子从龙椅上慵懒的站起,邪佞的俯视君臣,他可以让天下人匍匐在他的脚下,他的刀锋可以征服每一寸不臣服于他的土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竭尽全力毁灭一切他不喜欢的东西,包括仇恨。
可那有什么用,墨北已经不在了。
有一根无形的刺,一下一下扎在心间,鲜血肆溢,痛不欲生。
耶律千枭眯下眼,想要哭,却只发现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枭,以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
“也包括哭?”
“嗯。”
他突然转过背脊,背影如巍峨的苍松,挺拔孤傲,却又坚强的好似能撑开天地。
“枭,我喜欢你。”
恍惚间,似乎又到了那个晚上,他说出亲手弑父的话,她在夜里悲伤压抑的哭,一遍遍的轻唤着他的名字。
枭,枭,枭,枭……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着涌上来,那个人的轻笑,那个人的撒娇,那个人揉着眼爱困的模样,那个人吃到鱼肉时微微褶眉的厌恶,那个人哼着小曲替他洗发的笑颜,那个人躺在他身下柔情如水的羞红。
已经不在了,统统都不在了。
“墨北。”
两个字,那么清晰的蔓延上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管,他的嘴角,带着利刃,划破了口腔。
明明知道,越想念就会越难熬。
可是尽管这样,那个声音还是在胸腔里一遍一遍的横冲直撞:“墨北,墨北,墨北。”
没有人可以体会,没有人能够明白,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才明白,墨北与他而言有多重要。
敦煌帝站在关火台上,知晓大势已去,向身侧的老太监打个眼色。
几个彪悍的侍卫将墨北压上了楼台,高高的阶梯长达数米,一层接一层,爬起来有些吃力。
“耶律千枭!”敦煌帝拔出长剑,剑鞘封喉,墨北白皙的脖颈多一抹血痕,他冷冷一笑,冲着城下大吼一声:“速速放下武器,否则朕就杀了她!”
厮杀的响声孑然而至,耶律千枭拉住战马,高高伸出手臂,身后的鹰旗军团瞬间收音,仿佛是蓬涌的巨浪遇到了隔壁。
“笨女人。”
明明很小的呢喃,墨北却想是听到了一般。
她俯视而去,只见男人昂着头,眉眼仍旧悬离别时的那腆模样只是更显消瘦,薄唇微翘带着一份细腻,三分温柔,六分宠溺。
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那副表情,就像是一个走了很远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不小心丢失的玩具。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依赖,埋怨,渴望。全付交托在一个眼神里,最后微微叹口气,无奈的酝出三个字:笨女人。
那一刻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却好像活了过来,那是初见时,在敦煌城内的皇宫里,在皇宫的围墙之上,在御花园埋伏好的地洞里,在寒冷如冬的冰窖里,在夜深人静的凤城街头,在一望无际的死亡荒漠,那个宠她至极的男子拥有的神彩。
“墨墨,别哭。”
“你哪都不用去,只要等本王回来就好。”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本王若不在你身边,谁还能护着你。”
“我们回廖城,回家。”
“全天下都在背上,你说沉不沉。”
墨北眨下眼,齐腰的长发随风而起,素净的侧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放弃江山,就会因你而死。他放弃你,哈哈,就代表你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
背后的手掌攥紧,她永远都不会让他做这么痛苦的抉择!
耶律千枭皱了下眉,在他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
轰隆隆!
只听一声巨雷,本是捆绑与身的女子,整个人凌空一跳,双脚腾起,狠狠的踢在了两人胸膛上。
碰!
还未等人们回过神来,墨北早夺了先机,单手一撑地,捞起地上的大刀,迎着上前而来的侍卫狠狠一劈,鲜血呲的一声全数喷在了墨北的长发上,她一扭身,彻底褪去绳索,点着脚尖,凌波微步,动作迅捷,狠辣至极!
敦煌帝眼角一寒,木椅上的大掌一支,略微偏下头,躲开刀锋,左腿抬起,朝着墨北便是狠狠一脚。
嘭!
墨北身手虽好,却不知对方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她明明躲过了那一脚,却被震的眼耳模糊,她瞅向敦煌帝的腰间,双眸微眯,猛的将大腿死死抱住,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前推。
敦煌帝似是被她不要命的动作所吓到,连连向后退了五大步,直觉性的举起长剑。
唰!
剑柄撕破衣衫,穿透了左肩。
鲜血混着雨水,徐徐而落,朵朵开在青石长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