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趴在黄土上,双眸映出未成型的俊颜,然后慢慢,慢慢凝成一道血红。
“小流!”她猛地起身,一刀避开迎面而来的敌军,伸手抱住眼前的少年,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捂住那怎么堵都堵不住的伤口,眸间蒙了一层薄雾:“小流!”
少年轻咳几声,虚喘着气,嘴边弯出一道憨厚的弧:“公子,我真想吃大姐做的小炖肉。”
“小流,没事的,没事的,再打完这场仗,我就带你回去。”墨北慌乱的用玉手拭去他嘴角溢出的血,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了根,埋的生疼。
少年躺在她的怀里,手上握着大刀,不松不放:“公子,你都不知道,以前我家咳,咳,好有钱的。那时候,我和大姐总,总会坐在庭院里,咳。看花。母亲就做些桂花糕之类的零嘴。直,直到父亲回,回来,然后”
嘭哐!
大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音。
墨北的手一僵,猛的发出怒天的悲鸣
“还有我,我也要去!”
“你才多大点,就吵吵着去战场,在那儿可是随时都会没命的!”
“我不怕!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将军,报仇雪恨,光门耀祖!”
就在不久前,他还像是一个孩子,带着真挚的无谓,说出最豪迈的话语,那时候,明明知道的,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还是来了,她还是让他来了。
难以言表的情绪赤红了墨北的双瞳,豆大的泪滴混着鲜血颗颗坠地,生出妖娆的花,痛的她一阵干呕。
“大姐不需要你有多大的出息。只要等到战争结束了,你能回来就行。”
她要怎么交代,又拿什么交代,自己的狂妄害死了一条命,甚至更多条。
那个女子还在等着小流回去,可她却亲手折断了这份念。
墨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仅凭着蛮劲挥刀砍人,她一次又一次的将长矛举起,杀了又杀,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涅火凤凰,肃杀环身,煞气逼人。
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两种颜色,金黄的盔甲和如阳的血红。
敦煌士兵被她的杀发震撼到了,无人敢上前半步,还未出手,命已丧泉。
可不管墨北如何的一夫难当,毕竟耶律斯彻有备而来,人多力大。
前有护城士兵,后有敦煌铁骑,枭军好似困兽之斗,英勇少见却难逃出天。
渐渐的,一万人变成五千人,五千人变成三千人,三千人变成一千人。
他们没有放弃,执拗的举起腰刀,硬生生的将战役拖到天明。
刺眼的阳光直射而下,墨北站在中央,背影被拉的昂长,她的头盔早就不见了,飞扬的长发覆住冷峻的容颜,刀锋上的粘稠,散着腥甜的热气,全身的细胞只叫嚣着一个字,杀!
太子一句话,敦煌帝大笔断挥,派出五万精锐铁骑,命他挥刀向北,直夺漠河。
倒不是他有多看重耶律斯彻,只不过攻人攻心,他倒要看看耶律千枭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嘶!
战马狂嘶,蹄声如雷!
耶律斯彻金黄的披风迎风招展,闪耀万分,纵马立在中央。
皇后抚着佛珠,心中一阵不安,她走上前,欲言又止:“彻儿,你同那位墨姑娘?唉!若是只为擒人,你何须亲自去?”
“母后。”耶律斯彻攥攥马鞭,眸瞳柔了柔:“当初如果不是她,皇儿恐怕早就死在廖城了,一路上她送饭送水,助我渡难。”
“沦为阶下囚的那段日子,皇儿想了许多。”
“龙藤曾说皇儿活的太安逸,或许他的话是对的。”
“十年皇儿开始怨恨着父王,恨他竟为了一个前朝女子,斩断你们的结发之情,更是半分都不关心我!”
“皇儿一直觉得他是个疯子,某朝篡位,夺兄之妻。”
“可皇儿后来懂了,当你想要一个拥有不属于自己的女子时,必须站在巅峰,受万人拥戴!”
皇后心口一颤,朱唇微抖:“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皇儿这次绝不会再输了!”耶律斯彻一扬长鞭绝尘十里,苍劲的背影透着嗜血的冷然。
夜风呼啸而过,皇后站在青石长阶上,裘衣四舞,佛珠落地,薄唇硬生生的咬出孽缘二字。
她怎么也没料到,温润如水的彻儿竟会如同十年前的敦煌帝去强抢他人的幸福!
鲜血凝在嘴角,她昂起头,看向空荡气派的浮华殿,胸间像是压了千万层的白雪,震的她打心底里发寒。
乌云飞快的涌过头顶,慢慢的覆上如火炽阳,千里之外,漠河浅弯。
轰隆!
一声巨雷劈开天际,耀眼的闪电印在黑色的盔甲上,
唰!
墨北挥刀砍翻了一名敦煌军士,猩红的血喷在她的手背上,俏脸上,长发上,像是滚遭的油,侵蚀着每一寸肌肤。
呕吐感翻涌而至,她却丝毫不在意,眉目不眨的立在狰狞的血泊之中,纵然一身杀戮,却犹自傲然如巍峨雪山,一身黑色长袈越发衬得脸孔光洁如五,嘴唇殷红,鼻梁高挺,幽深的眼睛好似深潭,炯炯有神的看着狼藉的战场,一滴血珠顺着她的额角缓缓流下,蜿蜒的滑过脸侧的轮廓。在她的眼前,是上万的累累伏尸,更远处,是冒着黑烟的古老城池,再往前,是满目疮痍的敦煌国土。
忽的,她纵身上马,高举染血长矛,在蓬勃大雨中嘶声吼道:“弟兄们,给我拿下浅弯!”
瞬时!雪白的军队发出一阵高呼,地动山摇,震的敦煌守卫向后一缩,丧了士气。
纤细骨感的身影冲在最前面,马如闪电,刀似雷风,如同滚滚白浪,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