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于人少。”周灏开口了。
“那你的意思是”周锋问道。
周灏笑容讥讽,说道:“皇上两次对秦隽发重兵攻击,两次都是惨的不能再惨的惨败,十个人去,能囫囵回来的只有一个。士兵们对秦隽心生畏惧,都有了逢秦必败的传言。未上战场而心先生惧,便是我方有十倍于秦隽的兵马,也赢不了。”
这话说的太实诚,周锋和谋士们听了,苦着脸齐齐一叹。
“那也得打啊!”一个谋士小声说道,“夫人他们还在皇宫里呢!”
“皇上也太过分了!”另一个谋士义愤不已。
周锋神色晦暗,摆摆手道:“莫说此事了。”
就是把周隆骂的狗血淋头又如何?家人还在皇宫当人质,一旦有变,便是人头落地。
入夜之后,周锋来到了周灏的营帐,带了周灏出来,到一片空地上,问道:“阿灏,我看你今日话中有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周灏弯下腰,手摸了摸周围的地面,发现是一片平坦的山石,便盘腿坐下了,平静的问道:“父亲,你有把握打赢秦隽吗?”
周锋沉默了许久,说道:“没有。”
“秦隽兵多将广,手下猛将如云,洛阳,江浙都是富庶之地,他粮草后备充足。”周灏说道,“便是我们有幸打退了他这次来袭,也顶不住他下次再来。”
周隆被秦隽打下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若是你大伯在就好了。”周锋双眼通红,“你大伯比我强,他一定有办法的。”
周灏听周锋声音哽咽,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父亲莫要伤怀了。”
生为周家的男儿,命中注定了要上战场,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周家死于非命的人太多了,周灏曾祖父那辈跟随太祖征战天下,周家多少人死在沙场,尸体找都找不回来。在他看来,周刃死的时候是全尸,还有个墓,每年都能享受香火祭拜,比很多人都强。
“早知今日,父亲当初又何必像周隆低头?”周灏叹道。
周锋无奈的说道:“阿灏,周家走到今日,是先祖们的尸首堆积出来的,没有先祖们在战场卖命挣下赫赫军功,周家怎么可能有登上大宝的机会?不管谁做皇帝,这皇位总归是周家的。你大伯已经没了,我若是和周隆决裂,只能削弱周家的实力,给外人可乘之机。这也是你曾祖父的意思,倘若我们有异心,你曾祖父就会先出手清理门户。”
周灏笑的讽刺,没有开口。
这会儿上,周锋的一个心腹亲随跑了过来,叫道:“大人,京里传来了消息,姜泽跑了!”
这年的九月份,秦隽重新整编了他的军队,分聊州,杭州,洛阳三个地点出发,共一百万军队,浩浩荡荡的开赴京城。
他和周隆,已经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
秦隽的百万雄师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周隆似乎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京城内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不断有王公大臣乔装私逃出京,或隐居乡下观望,等时机到了复出,或干脆拖家带口的投奔了秦隽。
周隆每日听到这些大臣们叛逃的消息,险些气死,甚至有大臣向他进言,让他认清形势,早日向秦隽投降,好过战事一起,血流成河,死的都是同胞百姓。周隆看到折子后,气的拍案大骂,要禁卫军捉拿这位有啥说啥的直肠子大臣,结果禁卫军回来报告,连人带家眷都跑不见了。
这当口上,周隆给几个儿子都分派了任务,已经被他立为太子的周昱分管调兵遣将,迎战秦隽,剩余几个儿子要么监视大臣们,要么维持京城一带的治安。
经过一番整顿,慌乱的京城形势算是勉强安定了下来。
虽然周隆最爱的儿子是周昱,但周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领兵打仗,周隆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周昱不过是挂了个统帅的名号,真正领兵打仗的另有其人。
周隆把厚望寄托在了侄子周锋和侄孙周灏身上。
周锋是周刃的亲弟弟,周隆称帝后,对周锋一直打压限制,卸了他的兵权,封了他一个亲王,让他闲散在家里,当一个富贵闲人。
周灏是周锋的独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没睁开过眼睛,周家长房请了无数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
周锋却没放弃过这个儿子,加上周刃儿子生的晚,比周灏小了十多岁,周灏就是周家长房的长孙,加上天生的眼疾,不能视物,是个可怜孩子,深得长房上下的疼爱。
别人有的,周家长房给周灏准备的都有,虽然周灏是个瞎子,但长房是照着正常人来培养周灏的,从小延请名师,诗词礼乐样样都不落人后,就连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虽然他看不见,但架不住人家耳朵好使,会听声辨位。
周灏十岁以后,周锋就托周刃带着周灏到战场上历练,让谋士们教导周灏。就算儿子身有残疾,他也不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个靠家族施舍度日,只会吃饭的废物。
日积月累,周灏在军中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士兵们称他为“小周郎”。
倘若周灏是个正常人,能力出众,声望颇高,周隆早就忌惮他,想办法杀了他了,但正是因为长房长孙是个瞎子,周隆才放过他们一命,还假惺惺的将长房都封了爵位。周刃身陨之时,夫人自缢身亡,儿子周孝才一岁,周隆封了周孝为庆王,锦衣玉食的养在庆王府,期待着把周孝养成猪头。
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周灏主动搬到了庆王府,说可怜幼弟无父无母,他这个堂哥要和幼弟同住,照顾幼弟。
周隆当然不愿意,叫了禁卫军,企图以武力带走周灏,隔绝周孝和周家长房。
眼盲的周灏叫来了周家上年纪的宗亲,还有朝中和周刃有些交情的大臣们,一身麻布青衫,面对着数百武装齐全的禁卫军和请来看热闹的宗亲官员们,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庆王府门口,神色平静,举刀架到了脖子上。
“告诉皇上,倘若我走,必定是血溅三尺,成为尸体,被人抬走。”周灏说道。
彼时周隆正焦头烂额于和秦隽在山东一战的惨败上,朝堂内外骂声一片,日子过的愁云惨淡,损兵折将不说,头一场战争就惨败收场,不少人都对他失去了信心,他窃位夺权,名不正言不顺的传言很是猛烈。
周隆不愿意在这种当口上再传出他逼死侄孙的丑闻,他还需要周家上下的支持,只能默认了周灏陪周孝一起住,教导周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