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扶每日睁眼,猝然对上她淡漠平静的眼睛,眸光都会悄然黯了下去。
他一直在后面努力地去追,从不敢懈怠,可若她跑得太快的话,唯恐自己再也抓不住她。
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偏生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柳絮拧干手里毛巾,递给叶姮,笑嘻嘻的模样像偷了腥的猫,“小姐,皇上没事儿天天往您这儿跑,可见对您是爱到骨头缝儿里边了。”
叶姮唇角微动,似笑非笑,“你以前说他爱我爱到骨头缝儿里边,他不照样负了我?”
柳絮神情一僵,有些讪讪垂下眼睛。
叶姮盯着她,勾唇笑道:“柳絮,你不是一直都很痛恨他的么?怎么,现在都放下了?”
“只要他对小姐好,只要小姐喜欢他,奴婢便也会把他当主子一般尊重的。”
“他若成了主子,那你小姐我成了什么?”叶姮擦完脸,猛地将手里毛巾掷到水盆里,溅起四飞的水花,看到柳絮的身躯抖了抖,她冷笑,“我可不需要一个胳膊往外拐的奴才!”
何曾见过这般声色俱厉的小姐,哪怕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脾气暴躁也没有这么冷脸待过自己,柳絮陡然抬头,一脸惨白地望着她,“小姐”
“不过十几天,竟让你这么快忘了本,可真是我的好柳絮啊!说吧,他都给了你些什么样的好处?”
“小姐,奴婢没有”柳絮矢口否认,可一对上她凌厉的目光,浑身一怵,有些挫败地垂下眸,“小姐,奴婢初始到浣纱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的关照,那些嬷嬷欺负奴婢是新来的,什么粗活重活都丢给奴婢一人,天寒地冻的,您不知道那井水有多冷有多冻其实奴婢并不怕吃苦,只是一想到小姐都已经活不长了,奴婢又何苦继续活着受罪?心灰意冷之下,奴婢便投河自尽。可是奴婢并没有死成,因为皇上救了奴婢。皇上曾受过重伤,身子有多虚,小姐不是不知道,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那样跳下水救了奴婢小姐,奴婢不是恩将仇报之人,皇上于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得不心存感激”
“何止是感激,你还喜欢上他了吧?”
柳絮的眸底有被当面揭穿的狼狈与难堪,“小姐,奴婢不敢”
“你有何不敢?动心这回事儿,岂是你说不敢便能阻绝的?”叶姮猛一拍桌子,厉声道:“我以前是瞎了,可现在没瞎!你看他的眼神藏了多深的感情,你真当我看不见吗?”
!!
然而,她胆子并不是很大,她也会有胆怯的一天,尤其是在付出衷肠之后,得到的却是伤得遍体鳞伤。经此一伤,在感情上,她不得不表现得更加胆小如鼷了。
且他对她的伤害,并非三言两语便能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有些伤痕,烙入肺腑,刻骨铭心,只怕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淡忘的。
叶姮转脸,望着外面簌簌飘落的雪花,若有所指的轻喃:“冬季天冷,伤口好得慢,要想一蹴而就,本就难于登天”
景扶垂了垂眼眸,敛下眸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与酸楚,“没关系的,阿姮,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为止。”
叶姮回头,凝视着他微微苍白的俊颜,心底有一处隐隐的酸软,“你把我的柳絮藏到哪儿去了?是时候还回给我了吧?”
闻言,景扶的眉头不由一皱。
她勾唇强笑,“我如今正在渐渐恢复,早没了那觅死之心,柳絮她自然也不会伤我。”
他怔了怔,“你知道我把她调走是因为”
她笑笑,“我只是眼瞎了,心可没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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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扶一声令下,柳絮终于再次回到了梨花阁,回到了叶姮的身边。
看到她已经能视物,柳絮哭得不能自己,紧紧抱着她嚎啕不止,大有种拨开乌云见明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绝处逢生。
叶姮随着她哭,只是不时抬手帮她拭泪,柔声道:“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被弄到哪儿去了?可有吃苦了?”
柳絮摇头如拨浪鼓,抽抽噎噎,“奴婢被拨到浣纱房了,可能是皇上事先与她们打过招呼,所以倒没有什么粗活儿”
叶姮眸光闪了闪,弯了弯唇,“我一直担心你没在我身旁,她们会欺凌你了去没有吃苦就好。”
柳絮坐在叶姮身前,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仰起脸来打量她,看到她双眸已恢复了往日动人的灵气和神采,顿时喜不自胜,“小姐快与奴婢说说,小姐的眼睛,还有耳朵,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