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醉意

柳絮听令烧水去了,叶姮吃力地搀扶着景扶回屋去,好不容易将他扔回床上,只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如牛,她蓦然想起当初在山林背着他逃命的情景,想着他当时气息奄奄死气沉沉,又看到他此刻的勃勃生机,眸光不由地变得柔和起来。

历尽了诸多的苦难,但愿他未来所要行走的道路不再那么的荆棘满布。

待柳絮将热水端上来,他已经躺在榻上睡了过去,睡颜安详平静。

她拿起水里的毛巾拧干,亲自为他擦拭身子,先是将他的脸仔细擦洗了一遍,想了想,又动手解开他身上的白袍,正想胡乱帮他擦一遍了事,可当目光再次触及他刀痕遍布的胸膛,不由僵滞住,心脏就像被针扎了一般,微微的疼。

垂眸凝视着那一道道狰狞的刀痕,半晌,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一道道凹凸不平的坎坷……

“是不是很丑陋?阿姮可是嫌恶了?”他微微沙哑的声音,毫无预警在耳畔响起。

叶姮怔了怔,抬眸,便冷不防地撞进他墨玉般的瞳眸当中,只是异于往时,他此刻的眼睛幽深似潭,她竟难以一下子看清透底。

在她怔愕的时候,他抬起手来,轻轻按住她的手,若有若无地轻抚着胸膛上的沟壑,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她,“很丑陋对不对?阿姮会讨厌的,对不对?”

她回过神来,稍稍用力挣开他的手,柔荑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游移,眸底闪过一丝笑意,“阿末似乎忘记,你的身子早在那个遥远的西北山林,我便已看光了。若嫌弃的话,当时便不会把你救下来,而你今日,也不会是阿姮的阿末了。”

他的黑眸望着她,一眨不眨,眸光却愈发的幽暗。

片晌,他像是情难自禁,低低喟叹了一声:“阿姮,我醉了。”

叶姮微怔,尚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是伸手勾住她的后颈,稍稍用力,将她趔趄的身子按在自己的身前,低头,温柔地含住了她的红唇。

!!

“太妃节哀,安信王定不愿看到你难过。”

“羽儿生性淡泊清冷,其实并无争夺皇位之心,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远离皇权,能远离纷争,隐居山野,与鹤为伍,与笛为伴。都是我,是我野心勃勃,是我贪得不厌,是我将他强拉入这永远爬不上去的沼泽当中,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羽儿……”

她捧着那玉笛,紧紧按在胸前,不可自己地纵声大哭了起来。

叶姮看她哭得痛苦凄绝,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信王的心,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自我,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淡泊无怨,活得自在。且太妃是他最敬最重的母亲,哪怕争权非出自他的真心,哪怕今日之境非他所想,他也如何不会怨怪你的。”

“我这算什么母亲?”安莲凄然一笑,泪水不绝,“我虽不喜她,但她能为了自个儿的儿子去死,而我,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亲手将我的羽儿害死了!哪怕他不怨我,我也如何不能原谅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我自己的真的疯了!可事与愿违,我唯有装疯卖傻,不睡软褥,不饮好茶,不食美味,着粗布破衣……唯有我过得一塌糊涂,只有自我折磨,等有朝一日下去见羽儿了,我才有这个颜面去见他……”

叶姮怔怔地望着她,几度想要开口问她,她所说的能为自个儿的儿子去死,指的是谁,可是看到她一脸悔恨与悲痛,到嘴的话语,最终还是吞咽回了腹内。

从安莲太妃的寝殿出来,叶姮特地吩咐了泰池殿的宫人,以后切记要好好照顾安莲太妃,若有怠慢,决不轻饶。

她如今风头正盛,想来这些奴才纵使心里再怎么不痛快,面上也是不敢违背的。

这是,她能为景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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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姮回到栖凤殿已是黄昏夕阳时,经过闲庭长廊时,才发现景扶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似在举杯独酌。

她迟疑地走过去,他听见脚步声,回头,对她轻然一笑,“阿姮回来了?”

叶姮垂眸看了看桌面上的菜肴,已然不见温热,心中微微一动,在他对面坐下,“阿末来很久了吗?”

他笑笑,不置可否,举着玉杯贴着微薄的唇瓣将杯酒一饮而尽,“阿姮方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