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来到琅琊王府时已经临近黄昏,典书丞郝吉迎出来道:“大王知道陈洗马已回建康,命汝兄陈尚去请陈洗马即来相见,陈洗马怎么这时才来!”
正说着,已升任八品琅琊王常侍的陈尚急急赶来了,满头大汗,苦笑道:“十六弟,让我好找,我赶到谢府,说你去了郗侍郎寓所,赶到郗侍郎寓所,却说你已来王府。”
郝吉笑道:“陈洗马既然到了,就请直接去雅言茶室吧,大王等候多时了。”
陈操之便与三兄陈尚一起去雅言茶室,陈尚一边走一边打量陈操之,说道:“十六弟辛苦了,数日前我父来信,说一旦有十六弟归来的消息,立即派人快马回钱唐报知,丁氏嫂子准备一有你将回江东的消息就启程来建康,前月你被鲜卑人掳去的消息传回江东,我心急如焚,写了家书回去,急得老父不顾老迈,准备与丁氏嫂子一起赶来建康,求当政者设法营救,正好祝参军——呃,祝参军路过陈家坞,劝住了,说十六弟定能平安归来的——”
陈操之动情道:“是我没考虑周到,让四伯父他们担心了,甚是内疚。”
陈尚笑道:“十六弟回来了,这些事就都过去了,你我兄弟今夜就写家书向族中长辈报平安,明日派来德回去,然后接丁氏嫂子还有我妻儿来建康。”
陈操之低声道:“来德明天可以让他回去,但嫂子她们不要这么早进京——”
陈尚问:“为何?”
陈操之道:“京中或有大事发生,待事定后再把嫂子她们接来,我年前还要去吴郡公干,到时正好去接嫂子。”
陈尚不知京中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心知现在不便问,又想起卢竦之事,这又是一件烦恼事,说道:“十六弟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让小盛押解到五兵尚书部的卢竦诸人已被皇帝派人领回宫中去了,据说大陆尚书倒是训斥了那卢竦——”
陈操之冷笑一声,走了几步,说道:“三兄不必忧心,此事容我稍后再与三兄细说。”
六十五、废帝的理由
东晋官吏的休沐制度比两汉时宽松了许多,两汉时官吏只有休沐日才可以回家,其余时间全部呆在官衙,而东晋官吏实行轮流值宿制,除了轮值的官吏必须夙夜留在官衙之外,其余官员午后就可以不去坐堂,因为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不少属吏,那些日常的繁杂公务由属吏去做,高官们只需决策就行,是以闲暇时光甚多,好似半官半隐,这就是清官与浊吏的区别——
郗超午后就在寓所等着陈操之,他先前在台城看到陈操之的族弟陈裕押解着卢竦、朱灵宝十余人到五兵尚书部,很是诧异,便去问陈裕,陈裕说其兄陈操之也已回到建康,想必先去陆府了,午后定会去拜访郗侍郎,又简略说了与卢竦冲突之事——
郗超见陈操之甫回建康便惹出这么大纠纷,而且还把卢竦解送到陆始的五兵尚书部,可谓大张旗鼓,这与陈操之一向内敛的行事风格不符,难道是出于桓公的授意?
见到陈操之,郗超执手寒暄,问:“子重是在陆府用的午餐?”得知是谢府,略感诧异,问:“那谢氏女郎之病还可救治否?”
陈操之道:“要观察旬日才可确定,希望总还是有的。”
郗超心道:“若子重治好了谢道韫的病,那么谢安、谢万应该会很愿意把侄女下嫁给陈操之,毕竟谢道韫苦恋陈操之的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不嫁陈操之,谢道韫也无人能嫁,名士才女,实是良配,但陆纳之女又怎么办?难道陈操之自感陆始顽固、娶陆氏女无望、转而求谢氏女吗?这对一般人来说不失为一个明智选择,谢氏高门犹胜于吴郡门阀,但这样做似乎不合陈操之的性情,而且陈操之与陆氏女感情极好,从今日卢竦之事便可知。”
这是陈操之的私事,陈操之未主动说起,郗超也不便多言,便问出使北地之事,陈操之对郗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将出使长安和邺城的经过一一说了,郗超听到陈操之设计骗得秦使席宝也随他一起去了燕国,大笑,但对陈操之能顺利说服慕容恪表示疑惑,问:“子重莫非言有不尽?”
陈操之笑道:“嘉宾兄目光如炬,一点都瞒不得你。”便把他利用慕容评与慕容恪之间的矛盾说了,当然,鲜卑公主慕容钦忱有意嫁他的事也说了。
郗超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哈哈,此亦佳话,若北伐顺利,子重还是可以将这鲜卑公主收为内嬖的。”
陈操之哂道:“北伐未见一兵一卒,便议论鲜卑公主归属,恐为后人所笑。”忿开话题道:“弟此次来,携有桓公密信,嘉宾兄请看。”从怀里摸出一封书帖递过去——
郗超神色一肃,展信细看,细长凤目眯了起来,信中所言之事非同小可,竟是桓温欲行伊尹、霍光之举,要废皇帝司马奕另立新君,郗超对桓温的心思很清楚,桓温这是要以废帝来确立其权威,然后便是代晋自立,桓温骤然跨出这一大步肯定和陈操之有关,若非陈操之让桓温看到北伐有建大功的希望,桓温恐怕不会这般激进,陈操之对桓温影响甚大,皇帝司马奕受陆禽、朱灵宝等有谗惑意欲纳陆氏女入宫,这显然让陈操之极为恼怒,陈操之也知道只要司马奕在位对他的仕途就颇多不利,是以推波助澜要桓温废帝,这也正合桓温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