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笑道:“幼度新婚就要远行,莫怨桓某不近人情啊。”紫眸一闪,看着陈操之,说道:“陈掾才名,声传北国,我今有一重要使命,不知陈掾可否一行?”
陈操之道:“郡公有命,敢不遵从。”
桓温却又不说要派陈操之何事,说道:“我欲北伐,奈何西蜀多事,朝中亦有掣肘者,必要除此后患,方可挥师北进,此乃桓某第三次北伐,前两次伐氐秦,虽有斩获,未成大功,这第三次北伐必要建大功,请操之试为我筹谋。”
陈操之心知桓温急于篡位,想要北伐建功班师回朝取代司马氏为帝,但现在实非北伐的良机,便道:“此事关重大,待操之回去细细思谋,改日再向郡公建言献策。”
桓温道:“好,我欲陈参军担当的重要使命暂且不言,待陈参军献上北伐策再议。”
戌时末,陈操之三人辞出将军府,桓温赏赐三人的钱帛亦送至三人在凤凰山的寓所,各有二十万钱、绢三百匹。
谢玄没有立即回自己寓所,到阿姊谢道韫居处相谈,问:“阿姊以为桓公会遣子重作何使命?”
谢道韫蹙眉道:“难猜!桓公即要北伐,莫非是要子重行使合纵连横之策?”
谢玄思忖道:“阿姊料事多中,桓公极有可能是要让子重出使苻秦或慕容燕,若果真如此,前途风险难测啊。”
谢道韫道:“子重为家族计、为迎娶陆氏女计,是甘冒风险、不辞艰难的。”
谢玄心道:“子重即便做了黑头公,也不见得能娶到陆氏女啊,古来有不曾婚娶的三公吗?”又想:“若子重想娶我阿姊,不知三叔父、四叔父可会答应?只怕也是很难的吧。”
谢氏姊弟正拥炉相谈时,听得邻舍竖笛声缈缈传来,谢道韫脸现喜色,说道:“子重柯亭笛留在了姑孰,半年未吹曲,想必是技痒至极,我二人有耳福哉。”便与谢玄走到后院,在仲春的寒夜里倾听那美妙的笛音,果然是一曲接一曲,谢道韫深深沉醉,足冷如冰亦不觉……
次日上午巳时初,桓温派人单召陈操之入将军府,在桓温看来,谢玄虽然有才干,但终究是只能利用而不能成为他心腹的,而陈操之不同,出身寒门的陈操之会成为他的股肱心腹,庚戌土断的成功,让桓温更为看重陈操之,他桓温要做汉高祖刘邦,陈操之就是他的张子房。
五十五、北伐大计
正月二十七日辰时初,陈操之、顾恺之一行近三百人离了顾氏庄园,到达曲阿是次日黄昏,这夜陈操之分别给左民尚书陆纳和三兄陈尚写了书信,给三兄陈尚的信主要是说他这次未把三嫂和小侄儿带来,因为三嫂母家有些事,所以准备年底与幼微嫂子一起来,那时陈氏在秦淮河畔的宅第东园也应该竣工了,正可入住,毕竟女眷来京还借住顾府不成体统;写给葳蕤之父陆纳的信则是细说了在会稽土断时与陆俶的冲突,请陆使君体谅,更请陆使君劝告大陆尚书,为家族门户计,莫与桓大司马对抗,近闻陆禽又与天师道卢竦往来密切,卢竦乃祸端,宜自警惕。
陈操之给陆纳的信采用春秋笔法,写得很委婉,不会让陆纳有受后辈教训的难堪之感,写好后命来德把信交给板栗,板栗自会找机会把信交给其妹短锄、递到陆葳蕤手里的。
次日早起,陈操之、谢玄、谢道韫将分道往姑孰西府,沈劲之子沈赤黔要追随陈操之左右,这次只带四名仆从随陈操之赴西府,顾恺之虽应征召将入西府,但这时不必急着去,待参加了谢玄婚礼再一道入西府。
冉盛也要先去建康一趟,他还有八十名军士留在建康,要去领着那些军士回西府,陈操之便命来德携了他给三兄陈尚的信去建康见三兄陈尚,然后再与冉盛一起来姑孰,
在曲阿城西歧路分手时,陈操之缓缓策马从陆氏车队边上行过,短锄撩开车帘,陆葳蕤从车窗里望着陈操之,四目交视,微笑点头,陈操之带转马头往南而去。
谢玄因阿姊谢道韫之事,这两日闷闷不乐,离了曲阿县,对谢道韫道:“若不是桓郡公征召甚急,不然我们应先回乌衣巷拜见了叔父、叔母再去西府的。”
谢道韫道:“待见过桓郡公之后,若无甚要事,便早些回建康亦无妨,阿遏还要去扬州呢。”
谢玄与河上羊氏女的亲迎之期是三月初八,羊氏郡望有三处,分别是河上、泰山和京兆,现在除了泰山尚在东晋控制之下,其余都沦入氐秦和慕容燕之手,所谓河上羊氏,现寓居扬州,谢玄将与三月初乘船下扬州迎娶羊氏女,据传羊氏女肤白如雪,美丽非凡,但谢玄还未见过。
谢玄看了看阿姊谢道韫和陈操之,说道:“我婚后便要赴荆州,以后与阿兄和子重要别多聚少了。”
谢道韫默然不语。
二月初六午后,陈操之一行赶到姑孰,在白苎山下遇到西府长史王坦之,陈操之、谢玄、谢道韫三人下马施礼,问王长史何往?
王坦之皱眉道:“庾皇后昨日午时薨于显阳殿,大司马命我前往台城哭临致丧。”拱拱手,带着一干随从策马匆匆而去。
陈操之、谢玄三人面面相觑,这司马皇室真是夭寿啊,去年六月哀帝司马丕与静皇后王氏同日驾崩,这才半年,新立的皇后庾氏又去世了,庾皇后出于颖川庾氏,是已故大司空庾冰之女、北中郎将庾希和广州刺史庾蕴的胞妹,今年才二十一岁,竟芳华早逝。
谢玄低声道:“桓大司马对皇帝立庾妃为后颇为不满,未想庾皇后这般早逝,且看皇帝还会不会在立后之事上与桓大司马龃龉!”